沈风絮与徐夫人两人视线相接。
空气中已然有几分冷冽气息。
季唯之只是看了徐夫子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大夫人，笑道：“今日沈夫人怎么也来了？快请坐。”
季唯之身上透着温润气息，他一开口，仿佛融化了空气中的坚冰。
“风絮是我的女儿，平日里都在家中，甚少出门，在家中都被宠坏了，也不懂什么规矩，我自然要陪她一起来了。”大夫人坐在一旁的位置上，温和而笑。
这句话若是旁人来说，便是暗指沈风絮不懂礼数，但若是大夫人来说，不仅表现了自己的端庄贤淑，更是在外人面前假意与沈风絮亲近。
季唯之笑了笑。
如今白鹿书院的女子书院中，以沈玉楼最为优秀，季唯之自然也清楚些关于东宁伯府的事情，眼前沈大夫人是沈玉楼的嫡母，却并非沈风絮的亲生母亲。
厚此薄彼也是难免的。
但他并没有想到，大夫人会陪着沈风絮一同前来。
不过来都来了，季唯之倒也不避讳，便当着大夫人的面，与沈风絮细细交谈了起来。
“沈姑娘读过几年的书？”
沈风絮面上绽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来，十分谦逊有礼地道：“学生虽然不及家姐那般才学无双，但也是自幼读书，若非如此，也不会报考白鹿书院了。”
“哦？既然如此，那我便考校沈姑娘几个问题。”
“山长请问。”沈风絮点点头。
沈风絮的行为举止都端庄有礼，虽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但言谈之间十分从容，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没有半分慌乱与不适、
故而季唯之心中便对沈风絮存了几分好感。
于是他一连问了沈风絮许多问题，而沈风絮皆一一破题答来，没有半分滞涩。
“姑娘既自幼读书，自然读过《千字文》吧，可知律吕调阳是何意？”
千字文属于幼学启蒙，沈风絮自然没有不懂的道理，于是便道：“律吕分别指律管与吕管，用以校对音律，相传从黄帝时便以伶伦以调和阴阳。”
“那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又是指的什么？”
“分别是伏羲、神农、少昊、女娲。”
起初，季唯之还是只问些诸如《千字文》、《幼学琼林》等幼学知识，但对于沈风絮而言，似乎皆是信手拈来，破题作答不仅快速，所答内容也十分优秀，季唯之心中讶异之余，便开始问些杂学文集来，偏沈风絮还是能一一解答。
一旁夫子不禁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无一不是在惊叹沈风絮的才学。
于是季唯之又问了：“姑娘可熟读四书五经么？”
沈风絮十分自信地笑了笑“山长要问么？”
然而，季唯之却摆了摆手：“不必了。”
若是这样的学生还要作弊入学，那这白鹿书院也是白开设了。
且，四书五经是书之标杆，明理而知道义，知道义而知天下事，但女子谈政乃是大忌，故而虽开设女子书院，但除却一些风流雅韵之外，书院中却甚少考核四书五经相关的内容，即便提及四书五经，也大多是以《诗经》为主。
便如入学考试。
对于沈风絮，季唯之是十分满意的，故而他也不打算谈及作弊之事，于是便道：“待放榜之后，沈姑娘便前来书院入学吧。”
白鹿书院的入学考试通常实在考试的三日之后发榜，方可知是否有入学的资格，但以沈风絮的才学，入白鹿书院自然是绰绰有余。
只是，季唯之心中也有些疑惑。
他上次可是仔细看了沈风絮的题纸的，字迹的确出众优异，但在破题作答上不过平平，可现下沈风絮的表现，与他一开始所预料的完全不同。
杨夫子稍稍松了一口气。
大夫人眉头一拧。
她此次前来，可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又怎么能眼见着沈风絮入学。
于是偏头看了一眼徐夫子，目光中带着森森的冷意。
徐夫子心下一沉，上前一步，道：“山长不可！沈姑娘有作弊之举，纵然学识再好，可若是品行不端，也绝没有入学白鹿书院的资格。”
沈风絮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今日要让自己前来白鹿书院。
不及旁人开口，沈风絮便眉梢一扬，略有不解地问：“夫子此言何意？夫子若是发现了我作弊，在考试当日将我抓获不好吗？拖到今日再说又是什么意思？”
徐夫子摇了摇头，似是惋惜地道：“沈姑娘，你可还记得，你在题纸上所作的标记吗？”
联想到杨夫子此前所言，沈风絮不难猜想，想必是有人在收卷后，还在她的题纸上做了手脚，只是她并不认识白鹿书院中的任何一位夫子，自然也没有得罪过旁人，想必是有人收买了书院的夫子。
自然，便是眼前这一位了。
“我从没做过什么标记。”沈风絮坦然而从容地道，“题纸可是都被收上去了，许是旁人在收卷之后动的手脚也未可知。”
大夫人稍稍皱眉，佯作忧虑：“风絮的题纸上当真有标记？可风絮向来努力读书识字，应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昨日考试刚一结束，风絮便同我说，她有十足的把握可入学……”
徐夫子当即冷笑一声：“沈夫人，沈姑娘虽是您的女儿，但事关重大，白鹿书院也有百年历史了，断不能纵容作弊的学生入学。”
“那是自然。”大夫人点点头，深明大义地道，“我虽然相信风絮的为人，但风絮若真有违背书院学规的行为，我也绝不会向着风絮，山长大可以不予风絮入学，沈家绝不会有任何异议。”
“何况，如方才沈夫人所言，沈姑娘若非是与书院中的夫人早有勾结，有怎么会那样信誓旦旦的认为自己可以入学？”徐夫子冷冷地道。
勾结。
这个词，已经不仅仅是入学与否的问题了，已经是和沈风絮的品行挂钩了。
沈风絮嗤笑一声，斜睨了徐夫子一眼：“我应与这位夫子素不相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