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噼里啪啦不绝于耳,大雨,将阿来浇的通透,阿来却感觉心中无比的畅快,终于就要解脱了吧,带着一身的罪恶与耻辱,离开这世间,离开前,就让这大雨先彻底的冲刷冲刷吧。
“咔...嚓...”,又一道惊天响雷,阿来迎着雨,眯着眼,看着那一道道刺破天际的雷霆,不由地又想起来那个一直流传着的传说,传说仙人成仙前皆须渡劫,而那劫就是被雷劈,这么说来,就算能成仙的,也没有一个好人吧,好人,是不会遭雷劈的。
嘴角挂着冷笑,胡思乱想间,阿来就挪到了夏老爷的寝房前,夏府最正中最大的寝房,阿来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的地方,立定在房门前,鼾声混着雷声、雨声,交织成一曲催命奏,阿来将尖刀插入门缝,一点一点的将房栓拨开,此前无数次的练习,此刻尖刀犹如延展出的手指,房门吱呀应声而开,不及鼾声的这点动静不会触动任何人的神经,阿来挪到了床前,尖刀挑开寝被后高高举起,眼睛未眨一下的,便刺入了夏老爷的心脏,刀锋及体的疼痛,终于刺激的夏老爷瞪圆了双眼,喉咙里呜呜隆隆,抽动的神经使得夏老爷头微微翘了一下,随即鲜血从口中涌出,迷茫与不解的瞪着阿来,气绝而亡。阿来伸手将夏老爷双目拂闭,“哎,死不瞑目吗?死不瞑目也闭上眼吧,自从你将我带回来的那一天便注定了此刻!”
转身,关门,阿来朝着夏老爷隔壁的房间走去,那是夏家大少爷的寝室,阿来踱到了床前,撩开了寝被,两条躯体赤裸裸的相拥着睡得正香,借着雷光,阿来方才看清,躺在大少爷怀中的,正是二小姐的丫鬟小玉,阿来暗觉好笑,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既然你着急上路,那就第三个送你走吧。手起,刀落,两声闷呼,同样拂阖上大少爷的双目,“怨就怨你把我变成了个跛子吧,劝你来世,好生为人,切莫再行为恶了。”
闻着脸间的血腥,看着鲜血染红的手,阿来只觉得有些刺目,刺的脑袋发晕。
甩了甩头,阿来便朝着夏管家的寝房挪去,那是下人区最大的房子,一刀刺入心脏,一刀割下舌头,一刀将右手剁下,两刀将脚筋挑断,“混蛋,做鬼也让你做个废鬼,哑鬼,这样到了阴间,你再去骂人啊,再去打人啊,混蛋!”
阿来觉得畅快极了,胸间常压着块大石的感觉没有了,仿若十八年的闷气一涌而出,舒服的阿来想仰天长啸,但阿来知道,还不到仰天长啸的时候,事情还没做完,还要继续......
一刀一个,杀戮继续在雨夜上演,苍天伴奏着雷雨声的立体交响乐章,闪电配着霹雳灯光,阿来眼睛越来越红,喘气越来越粗重,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一人为罪,屠百人为雄,戮万人为王,灭万万人,成仙成佛,杀,杀,杀......
“哈哈哈...”
“这是二毛,记得二毛前日说过,家中有个老父亲,早已失明,全指着自己每月的佣钱照料养活...”
“这是大壮,都知道大壮有个儿子,生来就是个痴子...”
“这是阿牛,阿牛穷的没有媳妇,捡了个城外来的流浪女,和自己一样,也是个瘸子...”
......
“你们这些人,本也全是些穷苦不幸之人,却为何还要欺辱于我,为何?”
人,越杀越多,皆是一刀入胸,鲜血已溅的是满面满身,血水自发间,衣衫上滴落,手心越来越粘,口中喷血的一张张脸孔不间断的浮现在脑间......
“阿来,你把我杀了,我的老父亲可怎么办?”
“阿来,杀了我,我那傻儿子得饿死!”
“阿来,我不在了,我那瘸媳妇又要去流浪了。”
“......”
伸着手,瞪着眼,青着面,历着声,一圈一圈的涌入阿来脑际,心间,眼前,阿来直觉得刚舒畅的胸口又开始发堵,心中发慌,头痛欲裂,拿刀的手开始抖,不停的抖,抖得再也握不住刀柄,剔骨尖刀自手间滑落,叮当作响,阿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抱头,终于喊出了八年来的第一句话,“别过来,别过来,都走开,不要过来......”
阿来再也受不了了,发疯一般,大吼一声,从下人房中冲去,一跛一跛的冲了出来,跌倒在院中,雨水自天际倾泻的更加猛烈,击打着阿来的脸庞,脸庞上、双手间的血渍却怎么也冲刷不掉,阿来蜷缩着身子,颤抖着,不住的哀嚎,雪耻的快意舒服了不到一秒,现在心间被满满的罪恶感充斥着,难道自己错了吗?
“我从未为恶,可这些恶人却对我百般凌辱,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我本该死之人,将他们都杀了,却祸及他们的父母妻儿无所依靠,孤苦伶仃,或许日后也如我般被人百般欺辱,复制我的悲惨人生,这便是我亲手造下的孽吗?”
“我,错了吗?”
“我,有罪吗?”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阿来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即将窒息般,身体蜷缩着,筛糠似的抖至极致,“啊......”
“咣当”一声响彻耳畔,剔骨尖刀自怀中被抖甩到地面,这道声音是那样的真实,将梦中的阿来惊得从沉迷中彻底醒了过来。
柴房中依然明灭不定,裹挟着雨雾的凉风将阿来满头的冷汗拂干,阿来大口的喘着粗气,借着雷光,将身前的剔骨尖刀远远的扔开,“恶念徒起,便已入魔,善念将生,便始为佛。”
抖动的身子逐渐安定,血红的眼球慢慢退却,“罢了,罢了,我本不欲续生之人,便带着世人加诸于我的这一身恶,干干净净的离开吧,离开后,这些恶人及各种罪恶,还与我何干!”
阿来庆幸那是一场梦,庆幸自己没有亲手造成那一场杀孽,“既然在梦中已将你们杀掉,那便当是雪辱了吧,从此以后,我与你们两清了,各种因果孽报,到此为止吧!我,要离开了!”
阿来推开柴房的门,只身走入了风雨中,阿来觉得身体异常的轻快,就连那条被自己捶了无数次的跛脚,此刻仿佛也变的轻快起来,阿来朝着乾矩城尽处的山巅行去,山巅后面是绝处,是断崖,断崖如同被锯开般光滑平整,望不见底的断崖,看不到头的断崖,平日里入目的,只有云雾。被阿来带走的,还有那把剔骨尖刀,被自己磨了一年的剔骨尖刀,终是凶器,为防继续屠戮生灵,那就随自己一同葬了吧,来去无牵挂,阿来对这世间,再无一丝留恋。
“传说那是升仙处,老子就去那儿做鬼!”
顶着风雨雷霆,阿来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步伐沉稳坚决,头,高昂着,望着山巅,至于身后,未再去瞧一眼,此刻阿来心中一片宁静,十八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宁静,面容肃穆无波,一点也不像是去赴死之人,更像来此超脱大道,斩断轮回,晋一重天的准仙。
“世人皆言仙,无处觅仙踪;花簇未央夜,春梦了无痕。古井无波岸,雷霆万钧天;九品宝莲台,何如去复来。万古沙中界,一呼一吸间;神魔皆寂灭,不过一循环。周而往复始,仙归何处匿;不知一世闲,酸甜苦辣咸。”
清啸袅袅,阿来一遍又一遍的唱着,余音在山谷间回荡连绵,“神仙,我且问你,我阿来这一十八年间所历,你可曾知晓,你可曾经历,不历世间诸苦,你不是枉为神仙?”
几近山巅,阿来的心境终是泛起一丝波澜,浅浅的低诉,蝼蚁般的人生,有谁在乎?“算了吧,所谓的神仙,我也不再与你废话,说了你也不懂,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还有你,贼老天,生来这般折磨于我,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我也不再挣扎,一会我就赢你,看你以后还能如何再折磨我,哈哈哈...”
山巅,风雨交加,风很大,雨很急,裹的阿来踉踉跄跄,半躬着身子,阿来一步一步朝着断崖处挪去,阿来逆着风,进三步,退两步,此刻的阿来已经非常疲惫,脚下发软,骨子里的倔劲,却前所未有的涌出,“怎样啊?贼老天,死,你都这般的阻挠于我,我还就不信了。”刚刚思闭,一股劲风将阿来吹得终是立足不稳,倒在了地上。
“哼哼...”,阿来冷笑两声,“贼老天,爬我也能爬到那绝处去”,力气已经所剩无几,阿来脸贴着山峦,休息了片刻,抬起头,手脚并用的朝着前方爬去。
爬累了,就歇歇,歇完了,继续爬,冰凉的山峦,刺骨的冷雨,冻的阿来脸色已铁青,手脚已木然,哆哆嗦嗦的终于爬到了尽头,大口的喘息着生命尽头的空气,湿凉湿凉的,歇息了好久,阿来强行撑起了身体,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手持刀,斜指苍天,仰天大笑,“哈哈哈...,贼老天,临了,我也要刺着你离去”
喊闭,阿来朝前腾空一跃而起,身体即将下坠的瞬间,“咔嚓”,一声巨响的雷霆,震的天仿佛都在颤抖,却只有一道微泛着一丝紫红的闪电从天而降,劈在了刀尖之上,顺着剔骨尖刀一闪而没。
“我去,贼老天,临了,还是让你把老子给劈了!你够狠!”
那是阿来脑中最后的意识,一股无可言喻的狂震之力,涌入体内,顷刻间阿来便再无知觉,无意识的身体开始急速的下坠,朝着崖底,急速的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