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内的晚宴,高端、雅致、私密。
安以夏却没有很好的享受整个过程,晚宴结束,厉尊带安以夏单独见了父亲埃里克。
安以夏低声问:“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跟父亲打了招呼。”厉尊低声回答。
安以夏点点头,默认他的安排。
敲开**的气派的书房,厉尊走在前面,安以夏跟在他身后,停在沙发旁边。
厉尊底底喊了声:“父亲,我们来了。”
埃里克先生转身,脸上还带着阴郁沉重的情绪。
“嗯,坐吧。”
埃里克声音稍沉,先在上方落座,随后再看向安以夏,“坐吧孩子,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谈一谈。”
安以夏低声说:“埃里克叔叔,我是跟您道谢,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我想我应该赶紧回去了,打扰多时,很抱歉。”
“要回哪里?”埃里克问。
安以夏看向厉尊,厉尊忙解释说:“我建议她暂时住在曾经的单身公寓,那边出行方便,又在莱恩里斯河边上,对她的修养很有益。”
埃里克缓缓点头,“听说你怀孕了?”
安以夏微怔,随后大方承认。
“是,所以更想一个人住,不想麻烦大家。”
埃里克却说:“你现在行动方便,一个人住是新鲜,可你能新鲜几时?身边没人照看,遇到什么事也没人帮你。”
“我可以的,必要时求警方协助。”安以夏依然坚持。
埃里克摆手,“坐,先坐下吧。”
安以夏坐下身,还算镇定。
厉尊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因为我对你父亲的言论,而生气。但在我的立场,我完全可以与他厮杀,他是个不负责的男人。但万幸,他对你还算不错,最起码你平安长大了,还来到了我的面前。”
安以夏听着埃里克这话有点不对,当即无奈的问:“埃里克叔叔,我的母亲,曾在多年前,是托付给你什么吗?为什么好像你很关心我的母亲。”
“我的妻子,真正意义上的妻子,她是顾卿。”
埃里克压低声,心口沉沉的情绪萦绕,无法痛快。
安以夏闻言大吃一惊,瞪大双眼。
“……我的妈……妈?”
安以夏的惊讶里,带着无数个问号。
随后又看向厉尊,不是吧?她听错了?
厉尊却没看她,眼神好像飘远了一般,不知道从眼前物体穿透到了哪里。
安以夏又转回埃里克,“埃里克叔叔,您在开玩笑吧?”
“你的母亲,是那个时候极少数的留学生,是不是?她确实也是我见过的唯一的东方女子,太美了,像神女一样,从我遇见她开始,我就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她,刻骨铭心的爱。”
埃里克话落,右手掌心紧紧压在胸口,仿佛那炙热的感情此刻还淌在那。
“我们真心相爱,可你的外祖父,却只是因为我是F国人这个原因,强行见你的母亲从我身边抢走,她回国后,立马就安排了一段婚姻给她。那个男人,是你外祖父的学生,也是你现在的父亲。孩子,你的父亲为什么从不对你提你的母亲?因为那是个卑鄙小人,是个心思不单纯的男人!我调查过他,他是故意接近你的母亲,取得你外祖父的信任。他在成为你外祖父的学生之前,在外面就有个女人,是他同乡的!为了出头,他才娶了你的母亲!”
“不是这样的,不是!”安以夏忽然大声打断,“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不相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这都是事实。我不畏惧与你的父亲对质,我甚至还要质问他当年的行为。明明不爱顾卿,却为了前程,将顾卿从我身边夺走,都是他!还有卿卿的死亡,那一定不是意外,一定不是意外。”
埃里克眼神里透着狠辣和坚定,“我一定会找到真相!”
“我爸爸,是很少提我亲生母亲的事,可他对我很好,我也能确定,他心里是有我妈妈的。高姨,就是他后来的妻子,也证实了这一点。就因为我爸爸心里有我妈,所以高姨才会妒恨我。我在我爸爸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张很旧的照片,那是他和我妈妈的合照。如果他心里没有我妈妈,又为什么把那么多年的照片保存得那么好?”安以夏一字一句的说。
厉尊低声道:“兴许只是忘记有那么一张照片的存在,你别想太多。真正在意,就不用藏着,而是正大光明的摆出来,摆在人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厉尊指着父亲的案桌上,“我的母亲,我有太少太少的记忆,但因为那些照片,让我对我的母亲非常熟悉。”
安以夏瞬间顺着厉尊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瞪大。
那一张张黑白照片里,一位悄然挺立的东方女子光彩夺目。
黑白的照片也无法掩盖她绝代风华,那样恬静,那样温婉美丽。
安以夏缓缓起身,朝案桌走去。
书桌后面的墙上,一幕照片墙。
安以夏望着墙面,一步一步走近,抬眼仔细的看。
她的手,轻轻抚摸上那一张黑白照片上,笑靥如花的女子的笑容上。
这女子比她好看,她的双眼,确实与这照片上的女子极像。音容笑貌上,也极为相似。
难怪。
难怪埃里克看到她时,眼神那样热烈。
原来是因为照片上的女子。
墙上照片很多,这个女子很爱笑,跟她依稀得知的端庄、优雅、沉默少语,非常不一样。
这位美丽蹁跹,笑得如此灿烂的女子,一定不是她的母亲。
厉尊走近她身边,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如果是以往,安以夏一定第一时间打掉他的爪子。
可现在,此刻,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口。
那种猜测呼之欲出,但又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厉尊手抚摸过安以夏方才抚摸的女子,从眉眼到灿烂的笑容。
“我最爱的女人,因为我想念她,我常常在梦中见到她,虽然她已经离开了很多年,我也已经长大成人,但只要我想她,她就会在我心里,永远都在。这个女人,是我的亲生母亲。”
厉尊话落,轻声叹气,“丫头,她也是你的母亲,顾卿。”
安以夏眉头拧紧,随后摇头。
“不,她不是。”
安以夏忽然退后一步,面对厉尊的质问的眼神,安以夏摇头。
“她不是,这个人,与我从父亲和外公口中听到的描述,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厉尊急了,“这就是我们的母亲,我们是兄妹,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我们都是这位美丽的东方女子所生。丫头,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相信我?”
安以夏皱眉,摇头。
“他们说,我的母亲,不爱笑,很安静,是斯文有礼、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我的母亲身上,有所有东方女子恬静的一切美德。照片上的人,我承认很美,可她笑得那样开心,她不是我的母亲。我想,按照我外公和爸爸的讲叙,我的妈妈,她一辈子也不会像这样大笑。”
安以夏指着上面一张已经泛白点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手上拿的东西已经模糊不能辨认,镜头捕捉到了她一回头的瞬间,明媚又灿烂的笑容那么鲜活的印在她的脸上,大大的双眼笑成了一条线,整齐洁白的牙齿显露。这样开怀的大笑,绝不是那个时候的淑女会有的动作。
厉尊听出了安以夏的意思,忽然怒问:“安以夏,你是在嫌弃你的生母?”
“不是!”安以夏否认。
忽然觉得事情的发展脱离了她预期的轨道,她只是想跑得远远的,想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
不想认亲,不想去纠结当年的事,生母的事,她已经习惯了不去想不去了解,这个时候,她不想知道。
安以夏摇头,她不想再参合什么事情,不想再知道什么事情。
“不是嫌弃她,她在我心里,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完美的形象。可你现在给我看的,不是那样子的。这样的女子,跟我爸爸他们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不能接受。”
如果这是母亲顾卿,那父亲和外祖父说的顾卿,又是谁?他们认识的,是假的顾卿吗?
“或许你应该看看这些。”厉尊拉着安以夏回到书桌旁。
早些年的报纸,当年的所有痕迹,早就为她准备好了。
很多顾卿手写的书信,是给埃里克的,有中文的,大部分是以英文为主。
书信这些,肉麻的表达的安以夏并不想细看,倒是找到了几张父母结婚的照片。
这里的照片,比她在父亲书房里翻到的那张照片,清晰多了。
一样的装扮,简单的白色婚纱,还有年轻时候儒雅帅气的父亲。
父亲她认识,身边的女子,真的是她的母亲吗?
与父亲结婚的女子,确实就是这一面墙上、黑白照片里笑得明媚阳光的女子。
安以夏心口忽然有点发疼,这真的是她的亲生母亲?
厉尊指着她父母结婚时候的照片,指着顾卿让安以夏看。
“母亲不快乐,与这个男人结婚,她不快乐。”
话落又指向身后墙上的样子,“你看她在F国的时候,她多快乐,在这里,她才是真正的她,她才真正快乐。”
安以夏心口像被泰山压住,无法正常呼吸。
“可……可我……”
“你不了解她,你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厉尊落寞的垂眼,双手压在桌面,轻轻摇头:“你不知道你笑起来,与她多像。”
安以夏皱眉,她是不了解母亲,她出生不久母亲就没了。她的世界里,没有母亲这个人,母亲这个角色,只活在别人的生活里,她只看见活在别人的生活中。
她就是个没有母亲的人,甚至于,一声“妈妈”都那么陌生。这个两个字,这个称呼,她从小就没喊过。清明节,家里回去祭奠外公外婆,却没人给母亲上一炷香。
母亲从她的世界缺失,是从她襁褓中就开始的。
“对不起……”
面对厉尊的指责,安以夏只能说抱歉。
“我没有办法跟你一样,在面对母亲这个事情上,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我的世界里,没有这个人呀。”安以夏轻轻摇头,“对不起。”
厉尊看着安以夏,忽然心疼的将她一把拥住。
他说:“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一而再的帮你,全天下,除了我,谁还能这样为你出头?”
这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真真是令安以夏尴尬!
安以夏僵硬的站在原地,纵然,感觉好像这个人是她的哥哥,但也……
陌生。
“你、你还是放开我吧,厉尊,你这样我太难受了。”
心里难受,厉尊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当即松开她,“以后要听我的话,只有我才不会害你,我曾经多少次对你的警告和提醒,你却视若未闻。”
安以夏埋头,轻咬唇。
“对不起。”
可她还是觉得这事情玄幻,回想最开始与厉尊遇见的场景。
那是在继母高月容要将她推给姜二先生换取利益的时候,她逃走闯进了他的地方,求他救她。他当面拒绝,但很快杀了个回马枪,把她从二先生手中救走了。
所以,也并不是他安排的偶遇。确实是意外撞见,就那么一个意外,撞出了个哥哥?
她的母亲还有多少惊喜留给她?
安以夏背对厉尊,不太相信。
“你跟我,真是同一个母亲吗?”
厉尊确定的回应:“千真万确。”
“可是!”
安以夏回头,张张口,又咬唇,眉头紧皱,“我们长得天差地别,你是标准的西方脸,五官立体深邃,身形也是欧美的高大。你看我,典型的东方小女子,个子一点点大。”
安以夏比划着自己,比划着比划着,既然忘记想说什么了。
她忽然转向厉尊,“做个检查吧,说我们是兄妹,都没人相信。”
厉尊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以夏眼神带着疑惑,忽然又看向远处沙发上的埃里克,再看向厉尊。
“你的家人,是不是都知道,”安以夏从自己身边画了个圈圈,“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关系?”
厉尊点头,“并不用解释和证明,你的样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你和母亲,太像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有种恍惚,怕自己初到江城,看谁都像她。但随着我对你的调查,很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