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弯着腰汗如雨下,在蝉鸣中一次次挥舞镰刀,仿佛不知疲倦。
可人,怎么会不累呢?
我又难过了,难过自己还是个小人,什么也改变不了。
但玉衡哥哥摸着我的头,认真地告诉我。
正是因为我小,未来才有无限可能。
好奇怪的话呀。
当时的我并不太懂其中奥妙,只每天乐颠颠期待玉衡哥哥的上课。
你知道的,每当我高兴之时,就意味着好景不长了......
玉衡哥哥和父皇出征了,去往扶桑。
听闻那是个岛国,人长得很矮,但野心很大。
骚扰我国东部沿海,觊觎我国土地。
父皇命我监国,那是我第一次坐在御座上。
御座很高,很凉,高处不胜寒。
我感觉很慌,却依旧要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
我知道的,若国内乱了。
玉衡哥哥和父皇还有季家舅舅,都会葬身海外。
我从未如此讨厌一个民族,讨厌他们,需要我最重要的人亲自去收拾。
为什么不能降下一道天罚,他们全都劈死算了。
我可能是个坏小孩,唉。
好在,东伐一切进展顺利。
玉衡哥哥还发现了金矿,回信让工部支援些人手过去。
随信一起送回的还有很多画,有海上明月。
亦有父皇伏案工作的模样,还有季家舅舅训兵的描相。
玉衡哥哥真是个笨蛋,他怎么不画自己呢?
我也想他啦。
我常去江陵侯府做客,去看富贵和二哈,还有团团。
二哈是一只狼,团团是父皇送给玉衡哥哥及冠的生辰礼,是头食铁兽。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与玉衡哥哥的母亲,有了深度的接触。
孟伯母是个很好的人,她开了许多绣坊,不仅收女子的绣品,亦可提供简单教学。
当然,若想学得真传,还是得入谢氏书院的绣堂。
毕竟孟伯母又不能分身,在每个绣坊中安一个肉身。
我知道的,在收复西域都护府后,西出丝绸之路重新打开。
大梁对外贸易,不再被乌孙卡脖子,可以西出就西出。
以前负责对外出售丝绸的是池家,可池家已被抄家。
便只由户部暂时代替,收拢各州的丝绸,再卖出国去。
但这样收上来的丝绸绣品,参差不齐。
我脑中出现一个模糊的想法,但玉衡哥哥还没回来,这真叫人头疼。
也正因此,那一闪而过的想法,很快就被我忘到脑后去了。
直到两年后,我才重新想起。
那时,我已从父皇那知道玉衡哥哥不是哥哥,而是姐姐。
啊啊啊,该怎么形容我的开心呢?
我好像更喜欢玉衡姐姐了,我可以在四下无人之时,拉她的手。
她的手,不像寻常大家闺秀那般,柔软如羊脂白玉。
玉衡姐姐的手指,骨节分明且修长,但虎口有着茧子,那是力量的象征。
我同玉衡姐姐,说起我的那个想法——由朝廷建立绣院,广招绣娘。
不同于楚天辰在位时期的织造局,只负责皇家纺织制品。
这个绣院,是负责对外贸易的。
如此这般,既能给绣娘们端上国家饭,亦可确保丝绸的质量。
玉衡姐姐她夸我聪明,有才干。
可我感觉她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似乎早就想到了这回事。
那她为什么不提出来呢?大人的心思真复杂啊。
玉衡姐姐帮着我一点点完善这个想法。
直到在一次大朝会上,我于百官之前,将此方案一一言明。
一时间,文武百官对父皇的马屁,大拍特拍。
我想说,并非是我一人的功劳,玉衡姐姐在其中贡献更多。
可每次我要开口的时候,总是被岔开。
不是玉衡姐姐,就是清之哥哥,还有秉文哥哥......
我怀疑他们私下里串通好了,但我没有证据!
就这样,织锦院成立了。
但院长不是孟伯母,而是一位名叫谢如月的姑娘。
她和她的两个妹妹,得了孟伯母的亲传,都会双面三异绣。
在织锦院建成后,我和母后去看过......
呃,怎么说呢......我还是挺感谢父皇,将我女扮男装的。
女红刺绣之类的活计,可真不适合我。
单单是看着,我就已经觉得眼花缭乱。
若是上手,肯定能扎自己一手血窟窿。
双面三异绣的绣品,在国内外都卖得很好。
甚至有西域部落的酋长之女,不远万里来到上京,只为求一方手帕。
也因此,有更多的女子,能从家庭中脱离出来,不再局限于井臼之中。
嘿嘿,毕竟刺绣可是需要一双好手的,有茧子会刮坏丝绸的。
我曾在一次上京郊外踏青中,遇到几个牧童。
听着他们聊起自家姐妹,被父母送去学刺绣,害得放牛、砍柴都得他们自己来。
我知道的,在大多数农村家庭中,重男轻女是常态。
不然,兖州也不会有,那么多及冠男丁娶不到媳妇。
因为和他们同龄的女子,不是死了,就是死了,自己家杀的,送给别人家杀的......
我兀自想得出神,却又听他们说:“学呗,学会了以后还不是赚钱给老子花,给老子娶媳妇用,多好哈哈哈哈。”
我很生气!
他们明明有手有脚的,家里还有牛。
却只想着吃姐妹的血肉,而不是去劳作,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
可我又不能让侍卫把他们砍了,便是砍了上京的牧童,还会有别处的牧童。
气得我晚上都少吃了半碗饭!
次日,在玉衡姐姐给我上课的时候,我向她倾述烦恼。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大梁一些姑娘不被吃掉呢?
她告诉我,短时间内,这种现象是杜绝不了的。
只能一代又一代人,潜移默化的去改变。
我又问她,“该如何才能改变?”
这次,玉衡姐姐没有直接告诉我。
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殿下以后就懂了。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是玉衡姐姐对我的考验。
因为其中的底层逻辑,还可能涉及到江山社稷的稳定......
在那不久之后,便传来西贤王遭遇刺杀,命不久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