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低语,提出了他们的看法。
“村长,你看这李家兄弟的大门,门闩都是裂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开似的,村子里定是存在什么妖魔诡异。”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村长周正儒是个年岁七十多的人,年轻的时候曾猎过一头虎,在当地很有威望。
他凑上前看了看断裂的门闩,用手摸这凹凸不平甚至有些扎手的断裂口。
周正儒一眼就看出这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咬出来的,而是硬生生扳断的。
他把两处合在一起,发现正好完美的合上了,没有残缺。
周正儒尝试了一下,他把断裂的门闩重新插了回去,然后关上门,推了推。
咔嚓。
门闩的断裂处,发生摩擦的闷响。
断裂成两部分的门闩正好卡在门后面未曾掉下。
“果然如此。”
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周正儒缓缓说道:“这并不是咬断的,而是在外面强行推开,扳断的。”
“什么?推开?”
“这门闩可是实木啊,要是推开的话,那得多大的力气。我听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可能?”
有人质疑,觉得这太过匪夷所思。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存在出现在村子里了。”周正儒下了结论。
虽然这李家人他也看得不顺眼了,曾有多次想挑战他的地位。
若不是他还能震得住,村中最得势的就是他们家了。
等他不在了,再过些年,这村子姓什么可就说不准了,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他家。
所以死得好,死得妙。
想是这么想,但该做的事还得做,不能让人抓住了话柄。
“村长,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李家兄弟一个遗孀哭红了眼睛说道。
此时的她们六神无主。
家中没有男的劳力,孤儿寡母的很难生存下去。
她们要么回娘家寻找庇佑,要么就赶紧找一个汉子倚靠,换个活法。
有儿有女的倒是还好些还能有点指望,有两家年纪还比较小,无儿无女的,就比较惨了。
他们家生前遗留的土地财产,要不了多久都会被村子里全部变卖掉,换成银钱或者据为己有。
然后村子会用换出来的钱摆上流水席,宴请每家每户。
这流水席多则持续几个月,少则也会吃上几天,直到吃光吃尽这家人的所有积蓄为止。
俗称的吃绝户。
如今的家当,她们怕是守不住多少。
周正儒没顾虑她们,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像是下了沉重的决定,他开口说道:“去喊山上面的人来帮忙吧,这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
“啊!”
听到这话,一群人脸色微变。
他们都知道村长周正儒说的是谁。
在村子后面的大山当中有一个宗门教派,听说会一些仙天法术,一个个都身怀绝技。
他们在这一片的势力比官府的还大。
每隔一段时间,这个教派的弟子都要下山寻机缘。
所谓寻的机缘就是找他们这些村民要吃要喝。
他们走过的地方,会强迫每户人家交出十斗米来。
因此外面人都叫它斗米教。
如果不愿交,斗米教就会让这户人家用其他物体替代。
要么给人要么给钱。
若不从,便会有各种厄运降临,下场凄惨。
有些穷苦的人家,担心被厄运颤身,又交不出来米,她们就会把自家的儿子或者女儿交给他们,让他们上山服教。
时间从三年到五年不等。
有的孩子后面会被送下山,有的就永远留在了上面也不知死活。
正是这些原因,村民对这些山上人都是敬而远之。
但也不是说,斗米教是个邪教,只懂索取,而不付出。
平日里要是村子遇到了灵异难以解决的难题,找他们都很管用,其他疑难杂症他们也能祛个七七八八。
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喊他们过来,不知道会把村子折腾成什么样才会离开。
周正儒看了眼众人,对他们的想法心知肚明,严肃道:“这事儿还是得查清楚,不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遭难的会是谁。”
说着,周正儒偏头看向了仅存下的李家妇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李家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我担心会有怨气积聚不祥,打算请山上的人下来给他们做场法事,好镇镇邪气,你们觉得如何?”
他说的还比较委婉,但话里的意思还是打算让李家来承担请斗米教的代价。
其他人一听,都觉得心中舒坦。
不让他们付出就好。
李家的寡妇们都经受了不小的惊吓,正是头脑混乱没有主意的时候,她们抽泣着说道:“全凭村长安排。”
“既然同意,那就事不宜迟,上山喊人吧。”
有人自告奋勇,主动上山。
之后村中的村民便一同着手帮忙李家的殡葬之事,四下忙碌。
陆沉盘坐在树上,把他们的交谈都听得真切,对其中听到的一点心生好奇:‘斗米教?’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教派?’
看得出来,村民对他们是又爱又惧。
陆沉转头看向一脸焦急的少女秀秀,她听不到众人的讨论,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她应该是知道一些关于斗米教的事儿,可是他不太好直接开口问。
一旦问了,就有点难以解释他能听到远处众人谈话的事实。
想了想,陆沉还是把话憋在了心里,以后有机会慢慢探问一下。
“办白事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陆沉朝着秀秀低声说道。
少女秀秀面色无奈,她对里面发生的事还是所知甚少,有些扫兴,闷闷不乐地答应了一声:“哦!”
两人结伴,偷偷摸摸地回家。
在家里没有待多久,于老果就愁眉苦脸,一脸阴霾地回家。
“阿大,你怎么了?”少女秀秀走过来好奇问道:“村子里到底怎么一回事?”
于老果习惯性地坐在门槛上,拿出烟袋掏了一点烟丝,点了下一边抽着烟一边说道:“村子里有不祥的存在出现,搞得大家都有点慌,急得村长喊人去山上请斗米教的人了。”
“这么严重?”少女秀秀嘴巴微张,有些没有想到。
于老果白了她一眼说道:“都死了那么多人,还不严重?”
陆沉在旁又一次听到了斗米教这个称呼,他开口借机问道:“斗米教是什么?”
“就是山上面的一个教派,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这群人能得很,跟我们都不太一样,是我们不能招惹的存在。”于老果对于斗米教也是一知半解,所知不多,不能解答陆沉心中的疑问。
陆沉也没顺势再追问。
坐在门槛上,于老果有意地瞥了陆沉一眼,不着神色。
他隐隐之中觉得这事可能跟他救回来的这个年轻人脱不开关系。
最近村子发生的变化也就是多了个他。
自从他到村子里来了之后,于老果他就见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
譬如为什么他每次捕鱼都满载而归,为什么打猎对他来说异常轻松,为什么李家兄弟来寻衅,当天晚上就死了?
这也太过巧合了一点。
于老果不停地拿着烟杆儿抽着,默不作声。
以上种种都是他的猜测,并没有太多证据。
其他村民还不知道这些,也不会乱想,但斗米教呢?
他们这些山上的人知道的不少,保不准会有其他手段,万一掌握了些什么,他们家岂不是危险了?
于老果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了半天,他最后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有点疑神疑鬼。
他救回来的这个年轻人,最起码这些天没有做任何的对不起他家的事,反而知恩图帮了许多的忙,改善了他家里的条件。
就算人是他杀的,他也应该一个鼻孔出气,保他才是。
陆沉在院子里收拾着各种农具,一身的腱子肉看得让人赏心悦目。
于老果心中的那个想法又躁动了起来。
最终他还是按捺不住,想要尝试一下。
他朝着陆沉喊道:“小陆,你过来下,我问你一个事。”
陆沉将地上晒着的干柴扎成一捆,抱进了厨房,然后拍了拍手走了出来说道:“于叔,什么事?”
“坐。”于老果拍了怕屁股边上的门槛。
陆沉老实地坐了过去,看向了于老果。
于老果吐了一口青烟,问道:“你现在记得来你家在哪里了没有?”
还是老问题。
陆沉被问了许多遍。
于老果是想让自己走了么?
算一算在这边也是待了挺久的了,身体虽然没有彻底恢复,但也足有些自保之力,去外面也没有大问题。
不过,他还是没有打算现在就提出辞意。
他担心他走之后,要是有人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故意针对这对父女,那可就与他设想的背道而驰了。
所以还应该再待一段时间,等情况稳定了再走不迟。
陆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还记不起来,但以前的事依稀有很多的印象和画面,想必完全想起来也是早晚的事了。”
“那就好。”于老果点头说道:“那你成家了没,这点你记不记得?”
陆沉愣了愣,他马上就想到了于老果的意思。
关于这点,他的年纪摆在这里,不好隐瞒,这边又没有订婚的说法,他如实说道:“我应该没成家。”
于老果又问道:“你觉得秀秀怎么样?”
一旁的少女秀秀正在整理着家里的物什,最近家里条件好了,置办了不少东西。
在屋子里面,她听到了自家阿大的话,也知道他大致要说什么了。
旋即她脸色一红,假装没有听到,低头办着自己的事。
孰不知她已竖起了耳朵,偷偷听着两人的谈话。
陆沉笑着说道:“秀秀姑娘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村子里面我就觉得她长得最好看了。”
听到这话,于老果哈哈笑了起来。
堂屋里面的少女秀秀脸上也充满了笑意,一双眼睛又变成了月牙,只不过她是背对着两人,看不出来。
于老果开门见山地说道:“那我想把她嫁给你,一起成个亲事可好?”
说到这里,于老果终于还是把藏在心里许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陆沉醒来之后,这么能干。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人品也觉得还算可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要是真能成个亲事的话,那么对他而言可就是真捡了一个大便宜了。
最起码下半辈子能有个依仗。
对方也没个家,要是两人成了好事,很有可能也是留在身边,他还能天天见到女儿,这可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事。
唯一的顾虑就是陆沉这小伙有些不凡的地方,或有些背景,也不一定看上他的女儿,愿意留在这边。
要是结了亲,万一哪天一走了之,他也没辙。
但天底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于老果还是想试试。
陆沉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早在之前他就觉得于老果有这方面的意思,只不过没有点破而已。
他看了一眼秀秀,明白自身的处境。
这个世界乃是一个梦境构造而出的世界,他还要寻找脱离之法,不会在此久留。
要是在此成家,反而有了牵挂,说不定就沉沦在这里,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陆沉酝酿了一下措辞说道:“秀秀姑娘是极好的,可我一直都将她当做妹妹看待,没有那么多的男女想法,再说我现在的情况也有点不清不楚,有点不太适合……”
啪!
一声脆响。
屋子里面,一个杯子被秀秀失手打碎了。
她骤然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下关上了门。
于老果望了一眼后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的……没关系。”
得知了陆沉的答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有些惋惜。
“对不起。”
于老果拍了拍陆沉的肩膀,示意没事。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不要多想。”
天色已黑。
于老果也回了屋子。
陆沉一个人站在门槛上,久久没有起身。
他得抓紧时间,帮一下这父女了。
今天这事之后,他怕是没有多久就要走。
于老果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他忽然有些后悔问了陆沉这事儿,有点鲁莽。
就在醒与半醒之间,天就亮了。
从床上翻坐起,于老果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一言不发。
他望着村口的方向,算一算今天斗米教的人应该就会到。
村子里怕是要闹腾一阵子。
没过多大会儿,陆沉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于老果看了他一眼,觉得还是要让他出去避避风头。
两人都保持着默契,没有再开口提昨天的事,仿佛那事就没有发生一样。
于老果朝着陆沉说道:“今天有几个后辈要上山,你要跟他们一起去吧,今天村子来山上的人,很多事都不好说。”
“好”陆沉没有推辞,当场答应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秀秀,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