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不认识这个番僧,但他不止一次听过他的名字。
这个叫做阿罗本的大秦人在贞观九年的时候,带着十箱经书沿着丝绸之路不远万里阿来到长安,希望将景教的教义在这片神奇的东方土地上播洒开去,让他信仰的“神人两性”的基督可以将神光普照东方。
可惜的是,这里的人们几乎不信那个……
因为景教的教义附和“愚民政策”,李二陛下对这个能说会道的番僧也挺满意,便安排尚书仆射房玄龄全权接待,批准其在大唐传播教义,并且允许其在长安建筑寺庙一座,初称“波斯寺”,后更名为“大秦寺”。
正是那一次接待,令阿罗本与房玄龄之间产生了很好的友谊。
房俊虽然第一次见阿罗本,但房玄龄经常提到这人学识很高,且头脑精明、处事圆滑。
这也就是李君羡和李崇真把房俊抬出来的原因,阿罗本不是普通的胡人,他这个“景教教主”的身份太敏感,最好还是由房俊跟他拉拉关系,轻易不能动用暴力手段。
这位看上去丑陋无比的番僧,可是被陛下敕封为“镇国大|法王”!
被阿罗本骂了一句,房俊也很无奈,不过也不至于生气。
他脾气虽然不好,但是知道这是自己的错,他几乎是在污蔑阿罗本的信仰,没跟他拼命就算不错了。对于一个宗教人士来说,信仰比生命更重要,骂几句简直活该……
房俊只好陪着笑脸:“在下房俊,素闻教士与家父玄龄公交好,冒昧前来拜访,还望教士勿怪。”
“额……房相的公子?”阿罗本一愣,上下打量了房俊一眼,说道:“长得不怎么像啊……”
“……”房俊顿时脸色更黑了,气得只想给这货狠狠抽一个大嘴巴!
有这么说话的么?
欠揍啊!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合适,阿罗本尴尬的挠挠头,用他那奇腔怪调的汉语说道:“抱歉,我说话确实不太礼貌。只是你这边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的包围了大秦寺,只是来拜访?”
“百骑”的兵卒已经完全将大秦寺包围,只要刺客在这里,插翅也飞不了,所以并不在乎多耽误一点功夫。
“呵呵,家父经常教导晚辈,为人处事,都要学习阿罗本教士的宽广胸怀、睿智大度,还曾言道贵教的教义,劝人为善、淡泊秉性,最是能修心养性、与世无争。今日正好公干,奉陛下之命缉拿刺客,自是要借机拜会一番,日后也好上门请教。”
房俊姿态摆得很低,但是来大唐已经十年的阿罗本,还是清楚的明白这番话中的意思。
贵教是个好教会,我父亲很推崇,我也很欣赏,您更是为聪明人,应该当明白今日我可是奉皇命缉拿刺客,你若是敢阻拦,难免与你这修心养性、与世无争的教义不符……
阿罗本很为难。
他不知道自己的寺庙里有没有所谓的刺客,若是万一真的被查出来了,对景教的声誉将会是一个很严重的打击,甚至有可能失去皇帝陛下的信赖与好感。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陛下之所以同意他在大唐传教,并非是其本人对景教有什么兴趣,只是单纯的因为景教的教义附和他去统治这个国家的人民。
一旦景教这种与世无争的姿态被打破,那么被驱逐都是有可能的!
可是若横加阻拦,眼前这些骄兵悍将明显不会知难而退,必定还是要进去搜查的,等到真的查出刺客,那自己就更被动了……
这个房玄龄的儿子很讨厌,非但长得不像其父,更没有其父的温文尔雅、博学多才,话说得漂亮,却是咄咄逼人、硬气得很!
阿罗本真不敢想象自己横加阻拦,然后寺内又被搜出刺客的严重后果,只能瞪着一双蓝眼珠子,恨恨的盯着房俊,说道:说道:“若是搜不出刺客,鄙人必定会向皇帝陛下弹劾你,哪怕你是房相的儿子也不行,即便搭上与房相的友谊!”
房俊却不在乎他的硬气话,微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晚辈也没说您这寺里一定有刺客啊?只不过是例行搜查而已,这可是为了您的清誉着想,毕竟谁也不愿背上一个窝藏刺客的名声不是?您和家父是老朋友了,晚辈自然要帮您洗脱嫌疑……”
阿罗本蓝眼珠子瞪得溜圆,这小子,怎么这么无耻?
和着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房俊回头一挥手:“赶紧进去搜!不过要注意啊,瓶瓶罐罐的都要加小心……”
“百骑”听到命令,神情一振,由李君羡亲自带队,冲进寺内。
大队分作小队,五人一队,各自分散搜索,但彼此之间收尾相顾,互为依托,既能够快速搜索每一个角落,又能在突发情况时彼此支援,颇有章法。
李君羡玩阴谋当密谍不行,但是练兵还是很有一手。
阿罗本不放心,他怕这帮悍卒粗手粗脚的,把整个寺庙都给拆了。想要进去监视着,却被房俊拉住了……
“教士,您学识渊博,家父时常夸赞,却不知是哪里人?”房俊笑眯眯的唠起了家常。
前世他没什么信仰,所谓的共产主义,也只是以为信了有好处,不然在“党国”升官?
至于这个景教,也只是在电视上的一个节目中偶尔听过,早就忘得差不多,只知道这是基督教一个分支,好像是发源于西亚。
阿罗本有些不耐烦,但被房俊缠住也没法,总不能甩袖子离开吧?来到大唐之后,他发现这里虽然不似自己的家乡那般贵族和平民有着天与地的距离,但是阶级的分别依旧存在。
“我的老家在大马士革……”阿罗本无奈的说着,一边焦急的向寺内张望,唯恐这帮骄兵悍卒在他的寺庙里搞破坏。而且寺庙里有不少汉语并不太精通的来自西亚教徒,若是发生冲突,后果不妙。
“大马士革?”房俊眼睛一亮:“都说大马士革盛产名刀,可惜一直未有机会一见,不知教士可有收藏?”
房俊并不算刀剑发烧友,可是对于鼎鼎大名的大马士革刀,也是素有耳闻,在后世,这可是将马来克力士剑和日本刀都压在身下的世界三大名刀之首!
阿罗本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有些兴奋的房俊:“你认为我收藏得起?”
“额……”房俊有些不解:“很贵?”
“不只是贵不贵的问题,当然,它的确很贵……”阿罗本说道。
房俊无语,这人说话的逻辑性太差劲了。
“在我的家乡,一把真正的大马士革刀,可以价值一千个金币,或者与其价值等量的一万个奴隶!它需要将乌兹钢从天竺千山万水的运到大马士革,在拜拉达河畔打造,而且需要三个技艺精湛的工匠连续打造三个月之久,才能打造出一柄大马士革刀。最重要的是,即便是这样,也不是一定能打造出一柄精品的大马士革刀,那概率绝对不超过三成!所以,每一柄大马士革刀都是无价之宝,只有最高贵的贵族和教会中的上层神职人员,才有可能拥有!现在大唐流传的那些所谓的大马士革刀,都只是次品而已,极品的那些,根本不可能拿出来卖!”
房俊问道:“您不就是神职人员吗?”
在他看来,阿罗本能够远赴东方,在大唐得到皇帝的支持,将这一片从未有基督神踏足的荒漠开发出来,怎么也算是一个景教之中的高端人士吧?
可他却未想过,毕竟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有玄奘那样的毅力和伟大,为了自己的信仰可以不远万里去天竺取经,而阿罗本这样的人,极有可能是受了排挤,在老家待不下去,不得不跋山涉水来到东方撞大运……
就在阿罗本脸色极为难看之际,寺内突然传出一阵呼喝,紧接着,便是冰刃相击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