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自己女儿所描述的卫平安对袁梦依的评价,以及刻意的要跟袁梦依保持距离的解释,夏启明不由自主的连连点头。
反倒是对于卫平安已经达到了开窍境的事情,夏启明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二十岁的开窍境,当然可以用天才去形容。
但归根结底,仍然只是开窍境罢了。
天赋在没有真正的得到兑现之前,永远都只是天赋!
掌舵太夏十年,夏启明见过太多天赋卓绝之人,在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提前夭折。
其中不乏连夏启明都觉得惋惜之辈。
可没办法,世界是残酷的。
天赋只是决定了一个人有可能达到的高度。
而其他的素质,则决定了一个人究竟能不能将自己的天赋展现出来。
想要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单纯只是在某一方面特别优秀,显然是完全不够的。
更何况,他的女儿夏初晴,今年刚刚十八岁便已经达到了洗髓境。
单纯只论天赋,可远比卫平安展现出来的天赋强多了。
所以相比于修为境界,真正让夏启明看重的,还是卫平安呈现出来的思维方式!
“诗词最大的作用,就是没有作用。这听起来好像只是一句俏皮话,但实际上如果深入的去思考就会发现,这句评价道尽了诗词本身的意义。”
夏启明一脸感慨之色,接着说道:“你还小,暂时不明白这句评价所蕴含的真正道理,只是能浅显的感觉到,这句话具备着足够的价值。
不过没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等你再大一些,终究是会想清楚的。只是这种话,居然出自那个小捕快之口,着实令人有些不可思议。”
摇了摇头,夏启明站起身来。
背着双手,走到了书房的窗边。
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向了外面的艳阳天。
阳光很暖,但农历二月初的京城,依旧不乏凉意。
最是彻骨倒春寒,现在的京城,便正是一年中气候最为变化无常的时候,亦如太夏风波诡谲的政局。
夏启明眯着眼,瞅了瞅天上高悬的太阳,开口道:“卫平安昨晚的那首诗,很有意思。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恓惶京城下,蹉跎不良身。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乍听之下,像是在同袁梦依表达仰慕的情愫,自认为是袁梦依的知音人,却一直无法和袁梦依相见。可按你的说法,卫平安真实的念想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很清楚袁梦依只是看起来诱人,实际上却是个天大的麻烦。没有足够的权势和地位,在京城这种地方,根本是谁沾谁死。
若不是很多人都将袁梦依当成了目标,反倒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平衡,袁梦依也不可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保持如此超然的地位。
以一个六扇门捕快所在的层面来说,能看清楚这一点,是很厉害的。同时也从侧面证明了,这首诗其实和袁梦依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
夏初晴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的有些高兴。
虽然很淡,但确实有那么一丝开心的情绪滋生。
“这首诗真正的重点,应该是‘恓惶京城下,蹉跎不良身’这两句,字面意思,是在京城里忙碌不安,在六扇门内失意蹉跎,浪费时间。
如果是理解为仰慕袁梦依,自然可以。但既然卫平安这个小捕快对袁梦依根本毫无想法,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反倒是第一句,在掩护这一句!
他是在借着所谓身为袁梦依知音人的自我标榜,来掩饰自己实际上因为在六扇门内未得重用,从而产生的那种失落的情绪。
所以最后才会有‘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的升华,你方才说,那卫平安这些日子里变得玩世不恭,言行举止也有些不着调。
同时他显得很没有尊卑观念,并且明显是真情流露,不是什么遮掩。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几日里的卫平安,才是真正的他?”
说到这里,夏启明转回身来,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夏初晴则是仿佛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浮现起了恍然之色。
开口道:“爹你是说……”
夏启明立刻点头道:“没错,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都要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即便是你我父女之间,也照样会有许多各自隐藏在心底、不愿拿出来说的秘密,更何况还是其他人与人的关系?
那么……一个人,在何种情况下才会完全放下伪装,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圣人有云,无欲则刚!
这个卫平安以前希望得到重用,所以在六扇门里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结果反倒是束手束脚,一事无成。
而现在,他在六扇门内始终得不到重用,一身所学和胸中报负得不到施展,从而生出了几分自暴自弃的情绪。
无欲则刚下,不再有任何顾忌,然而却开始绽放出本就属于他的光芒。或许,这就是他前后差别极大的根本原因。”
是……这样吗?
夏初晴皱了皱眉。
她觉得似乎有些问题,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主要是,抛开难言的违和感不论,这样的分析,好像还真能解释发生在卫平安身上的那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变化。
仔细的琢磨了下,夏初晴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宁门主已经注意到他了,并且摆明了要对他进行重点培养。
那么以后的卫平安,应该就不会再有那种怀才不遇的烦闷了。无论怎么样,至少目前来看,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或许以前的卫平安,之所以不作诗填词,也是因为如此吧?不希望自己被单纯当做一个弄臣?而是想要真正的做一番事业?”
夏启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笑呵呵的接话道:“具体这个卫平安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唯一能做的,便是猜测而已。
总之,情况大差不差的,这样去理解是最有可能的。另外,抽时间带他来家里一趟,我想当面见一见他。”
夏初晴闻言挑了挑眉,但还是答应道:“知道了,那我先走了,衙门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