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的几个节目正如我所料,是来自行政后勤、几个职能部门,还有其他病区的节目,有舞蹈、也有歌伴舞,还有情景剧和小品,也很不错。
终于报幕了高收容和王伟亮的节目。
康复部新来的那个小姑娘穿着漂亮的晚礼服,站在追光灯直射的舞台中央。她款款深情的开始报幕。
“我们多想有一个温暖的家,为我挡风遮雨。我们多想有一个幸福的家,让我安静的歇息。这里就是我的家,是我们温暖的港湾,感谢你们,所有的白衣天使!请欣赏由高收容和王伟亮带来的配乐诗朗诵:《我想有个家》。”
追光灯伴随着主持人从台侧退下去。几秒钟后,如炬的追光灯忽然打开了,它惨白的光柱直接对着大幕的正中,忽然又熄灭了一下。与此同时,音乐缓缓的响起,大幕也慢慢的拉开。
在舞台的正中央,站着穿了一身火红的晚礼服的高收容,和她身边穿着黑色晚礼服的王伟亮。
他们俩笔直的站立着。
化过妆的两个患者非常的般配,与春晚上的朗诵者不差分毫。只是,高收容虽然最近采取了一些减肥的措施,但还是没能彻底减下来。所以,那套中号的晚礼服,她穿着还是有点儿紧绷绷的,却更加显出了她的丰满。
市领导、局领导、来自局属单位的领导、专门请来的评委专家们,台下的所有观众都被他们这一个亮相震惊了!
高收容,这个十八岁的青春靓丽的少女,几乎是在大幕拉开的瞬间就吸引了全场的观众!她的头发乌黑,齐整的披在脑后,一支晶亮的发卡别在头顶;她漂亮的少女容颜微笑着,每一个观众都能接触到她脸上的温柔;她一双杏眼顾盼流离,显露出些许骄傲,一对描过的弯眉在灯光下与美目相依相偎着;她微翘的鼻子和厚嘴唇充满了引诱力,她高耸的胸脯傲然挺立,她微胖的身体透出无与伦比的诱惑,她浑圆的臀部微凸,整个人就像古典美人一般。再经过护士们精心的化妆,高收容比年画上的所有美女都美出了千百倍!
全场都在他们声情并茂的朗诵中安静了,只有音乐和诗的意境,他们完全控制了整个礼堂,每个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响动,怕影响这个美丽的时光。
简直太完美了!
我此时早就站在了第二道幕侧,因为这个诗朗诵是我的杰作,我忍不住就提前上了舞台,就站在他们的旁边,给他们鼓劲儿。此刻,我看着不远处火红的高收容,她的脸上是淡淡的微笑,好像在嘲笑着什么,又好像是在自信的展示着什么。
我想有个家
谁没有过梦想?
谁没有过激情的回忆?
谁不向往快乐?
谁不渴望幸福的生活?
我们曾经也很优秀,
我们曾经也很美丽。
我们曾经也是家中的:
好儿女、好妻子、好丈夫。
但是,说不清从什么时候,
我们迷失了自己。。。。。。
没有了往日的激情,
失去了应有的灵气,
曾经拥有的一切,
都在刹那间错位。
美满的家庭,
从此消失了欢声笑语。
受惊的孩子,
不再扑进我们的怀里。
父母忧伤的两鬓,
过早地爬满了银丝。
多少次惊醒在午夜,
亲人哪,
你们为何忧虑焦急?
多少次冲动而失去理智,
亲人哪,
你们的心一定在哭泣。
每一次离家出走,
都是我们痛苦的逃避。
充满温暖的家啊!
你究竟在哪里?
谁没有渴望?
谁没有美好的憧憬?
谁不向往幸福?
谁不盼望亲人团聚?
可是我却在茫茫人海中,
迷失了自己。
那回家的路啊,
为何离我渐渐远去?
夜晚没有栖息的小屋,
经常从白天走到黑夜。
就这样到处流浪,
就这样走过四季。
曾经温馨的家呀,
你究竟在哪里?
久别的家呀,
还有没有我幼年的小床?
家,已成为我永久的回忆。
多想有一个温暖的家,
为我挡风遮雨。
多想有一个幸福的家,
让我安静歇息。
当我看见你们的微笑,
听见你们的话语,
渐渐从烦躁中沉静下来。
你们的关怀,你们的鼓励,
你们的帮助,你们的治疗,
让我从痛苦中再次站起。
我有了一个家,
医院就是我的家。
在这里,
天是这样的蓝,
地是这样的绿,
鲜花在园中绽放,
小鸟在树梢歌唱。
在这里,
阳光是这样灿烂,
空气是这样清新,
枯萎的生命,随时在创造着奇迹!
日新月异的休养环境,
花样变换的饮食生活,
宽敞明亮的康复中心,
热情周到的服务体系。
还有管理开放的医疗特色,
视我们如亲人的人性化管理。
现在,医院就是我的家,
幸福荡漾在我们心里。
这世界造就了美丽,
也留下了残缺,
修补残缺的是你们——
圣洁的白衣天使!
抚慰我们枯萎心灵的——
是你!白衣天使!
治愈我们受伤灵魂的——
是你!白衣天使!
音乐仿佛久久的回荡在礼堂,全场安静着、安静着,随即响起了如潮的掌声。
我看到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也包括那些参加演出的病人们,这是他们共同的心声啊,在高收容的诗里全部都说出来了。连病人们都听懂了!
这是我们这个精神病院的历史上,第一次把诗朗诵节目放在工休演唱会上,不失众望的是,它,不,是高收容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全场雷动的掌声中,我看到高收容和王伟亮一时没有动,而且我分明看到了高收容眼中那滚滚而下的泪水,虽然身边的王伟亮表情默然,但是高收容的表情和那留下的泪水我看得很清楚啊。
我在二幕满含泪水,看着两个休养员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估计病房训练的时候,没有说在这种全场都起立鼓掌的时候做什么。因为,这是很罕见的情况,与前面的节目只获得一阵掌声不同,病员们对常见情况知道怎么办,对异常情况会手足无措。
于是,我让主持人快步走过去,在他们俩的身边轻轻的说道:“观众在等着你们谢幕呢。”
两个病人这才鞠躬、起身;再鞠躬、再起身。
然后,在主持人的带领下,他们慢慢的退后两步,再转身,跟着主持人一起退到了二幕。我分明已经看到了高收容脸上那两道很深很深的泪痕,把脸上的妆都搞花了。
此时,大幕已经缓缓的合拢,高收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趴在我身侧的阿曼古丽护士长的胸口,“呜呜”哭出了声音。
春天刚来的时候,我妻子调到了康复部任主任,她把高收容演出的节目作为康复部的珍贵资料,拷了盘,让负责档案资料的干事保存起来。
以后,在外面来人学习考察的时候,院长专门让人家看了,再听说了高收容的故事后,来的人都感到很不容易,有的还很唏嘘。
当福利院榆树又开始结榆钱的时候,高收容居住地的县民政局来了电话,是打给医务部的,医务部的王主任告诉我们说,县民政局讲高收容的父母已经回来了,因为光靠着四处打工,他们也无法照顾好自己的儿子,孩子要学习,没有办法,农民只能回到自己的土地上来。
但是,经过了政府部门的多次协调,却没有任何的结果,因为高收容的父母始终拒绝来接她回家,他们养不起这个女儿,只能希望政府养起来,这个我们是可以理解的,高收容今后的费用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即使有固定收入的家庭也承受不起,何况一个靠天吃饭的农民家庭呢。
所以,这个问题就很难解决了。耍赖的农民都是软硬不吃的,无论民政局的干部怎么说,他就是不来。
高收容从各方面看都基本痊愈,饮食睡眠都很正常,也不再服用精神病药物,留在我们医院对她不会有任何的好处,甚至是有害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当地民政局也不能继续支付高收容的住院费用了,已经开始欠费了。于是医院领导经过认真的研究,还是决定把她送回家,由于没有人来接她,医院派了一辆车,由财务室和病区的一个医生把她送回了原籍。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