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的刘池恩和一些人到处寻找,直到下午,当人们在县城不远的那个断崖下,终于找到了能证明是刘池恩老婆的一些破碎的衣服碎片的时候,才证实了,昨天夜里,刘池恩的老婆羞愧难当,一个人抱着孩子偷偷的跑出了县城,跑了五公里多,然后抱着孩子,从这里跳了下去,娘俩被野狼啃的干干净净,只有一滩血和一些破衣服片。
刘池恩看着破碎的衣服片,那是老婆和孩子昨天穿在身上的衣服。于是,他当场“嗷嗷”怪叫着跑开了,从此这个小县城少了一个优秀青工,多了一个疯了。
疯了的刘池恩从来不在家里住,他在县城里到处捡垃圾里能吃的东西度日。那些亲戚、朋友无论怎么劝他,他都是一副茫然的眼神,好像已经不认识任何人了。
这样过了两年时间,在某一天,他忽然不治自愈了,精神状况平稳。而且,他回到了厂子里,请厂长让他继续做他熟皮子的那一份工作。所以,人们都以为他可能发心疯的劲儿过去了。
那时他的父母早就搬回老家去了,刘池恩在那敏竟然孤身一人了,于是厂子里把他原来结婚的房子收拾好,让他继续住着。还让他每天在食堂吃三顿饭,刘池恩的生活好像又进入了正常了。
每年一到妻子和孩子的忌日那天,他就一个人买一些吃的喝的,去那块悬崖边祭奠。
那个小造反派头头则早就升了官了,刘池恩也没怎么和他再有接触。
这样,又过了几年的时间,文革也结束了。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小头头竟然又躲过了审查,还调到了哈城地区做了一个部门的领导。
副书记最后告诉我说,大概是在刘池恩失踪前的一个周末,那个小头头回了那敏县父母的家。那一年的冬天是很冷很冷的,也快过春节了。在周一的早晨,人们发现那个小头头被人用一块圆石头砸死在了他自己的家门口,满头的脑浆子,死相也是非常的惨。
刘池恩也同时从那敏县彻底的消失了。
公安部门没用多少时间,很快就把刘池恩列为重要犯罪嫌疑人,但是刘池恩已经潜逃了,破案手段的落后,和当时信息不发达等各方面的原因,导致一年多的时间都没有把刘池恩抓获归案。
当那敏县警方费尽千辛万苦,通过各种途径后,才得知刘池恩已经跑到了首府,并且在我们医院的时候,他们派了办案的警察,终于在我们医院找到了刘池恩。
但是,他已经是一个精神病人了,对自己所有过去的事什么都说不出来。根据警察的案情介绍,当时的几个专家进行了讨论,一致认为刘池恩在他老婆孩子被野狼吃掉的现场被激发了精神病,虽然后来莫名其妙的“不治自愈”有点儿奇怪,但是很可能只是一时的症状隐逸表现而已。
再根据他后来的各种表现,所以即使那个小头头确实是刘池恩杀害的,那也是在他精神病发病期间的行为,是不负任何法律责任的。当时的刑侦手段也没有提取到切实的证据能证明是刘池恩所为,那个小头头在当地恶行昭着,想报复要杀他的至少也有十几个人。
副书记最后说道:“我们知道的时候,那是公安部门去过你们医院后了,你们单位打电话来核实老刘的情况,单位就派我来了。这家伙一个人就这样跑到首府了,真的是太厉害了。唉,你们单位收留他以后,算是给他找到一个等死的地方了。”
我讪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把茶水喝干了,看到那个小伙子拿着车票进门,示意他再给我倒一杯水。
副书记对我说道:“这个,夏医生,你知道,老刘要是留在我们这里,我们可能照顾不好他。你看,是不是你把他也带上吧。”
我看到两张车票时就知道了,以刘池恩很可能是一个杀过人的精神病人这一点,知道的人都不可能不害怕。
社会上对精神病人既非常歧视,也非常害怕!
我说道:“你们都很忙,哪有时间照看他呢。没事,我带着老刘一起去哈城转转,厂长说他对哈城熟悉的很,正好给我当个向导。”
看到副书记如释重负的样子,我站起来和他道别,表示还要回房间收拾一下,然后和他握了手,问了小干事后,得知刘池恩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
中午,副书记亲自做陪,在皮革厂的食堂,请我们吃了一顿饭。桌子上都是一个个大盘大盘的硬菜,刘池恩呼噜噜吃的很是带劲儿。
在席间,副书记拿出了一个包装非常精美的大袋子,说是厂长嘱咐的,一定要送给我的礼物。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大概是一件皮大衣,我坚决拒绝了,我还年轻,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栽跟头。
吃过午饭以后,我带上蒋得济的住院收据,让刘池恩跟在我的身后,与副书记道别。
两个小时后,我站在了哈城地委高大的办公楼前,身后是东张西望的刘池恩。我拿出蒋得济的住院费收据,交给了那个满脸胡子的维吾尔族老大爷。
当时,我还怕第一次在政府部门的大门口被拒绝,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老大爷竟然非常热情地说道:“哎呀呀,我的朋友啊,终于把你盼来了,大领导一直等着你呢。”
然后他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从大门里出来了一个漂亮的中年妇女,她非常热情地过来,握着我的手说道:“我是财政局的刘文兰,地委书记几天前就安排过了。你不知道,我们花钱也要走一些必要的程序。今天早晨蒋得济的经费才批下来了,我现在马上就安排人去办,立即把蒋得济的住院费给你们汇过去。但是,既然你已经来了,请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人带走。”
跟看门的老大爷打过招呼后,她领着我和刘池恩一起进了楼,在二楼局长办公室门口敲了门,里面有人说请进。
我进去后,那个叫刘文兰的女人就走了。
局长是一个瘦弱的男人,他显然也知道我是谁了,把我们让到沙发上,又喊人给我们倒茶。
我一杯茶还没有喝完,一个小伙子就拿着一张汇票的单据进来报告道:“胡局长,已经办好了。”
局长看了一眼说道:“好,你去把小李叫来。”
不一会儿,又进来了一个脸蛋圆圆的年轻女人。
局长微笑着对我说道:“夏医生,蒋得济所欠的所有住院费用,我们刚才已经全部都汇过去了。现在,我让我们财政局的小李,和卫生局的王科长,陪着你一起去看一下蒋得济吧。无论如何你今天一定要把他带走了,他把整个地委都要闹翻了。”
我立即站起来,也把刘池恩拉了起来,然后我对那个局长点点头,笑着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跟在叫小李的年轻女人身后,在楼下有另一个年轻女人在等着,应该是卫生局的王科长了。
出了大楼以后,两个女人带着我一直朝着地委大院的后面走。很快,我就看出来了,这是哈城地委车队的方向,因为七八辆高级汽车停在空地上,还有一排门上写着号码的车库,好几个司机正在擦车。
看到我们过来,司机们还和两个女人开着玩笑,看来他们都很熟悉了。
转过了一个小弯,面前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我立刻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大喊大叫传来,听声音正好是从这栋小楼里发出来的。
我看到那两个女人开始挪动脚步,并且走到了我的身后去了,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就知道大概发出叫骂声的应该是蒋得济。我也怕蒋得济正在发病不好收拾,于是转过头问后面两个女人,蒋得济什么时候犯病的。他们摇着头,显然并不知道。
我让刘池恩走在最前面,以防蒋得济突然冲出来,但是我仍然保持着正常的步子,不能让她们看到我害怕。我想蒋得济和刘池恩以前都是我们病区的,应该比较熟悉了,让病人之间先接触,可能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