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害怕吗？”
“当然害怕。”丁希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生孩子艰难，新阿圆不一定能顺利离开走廊走进大房间，一旦发生这种情况，走廊可能会坍塌，女子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有身孕了，更严重的，会丧命。怀着身孕辛苦，腹中孩儿慢慢变大，五脏六腑都会移位，肚子大起来，躺下睡觉都很困难。生产的时候，真是硬挤出来……”丁希睿摇了摇头，“生的时候很危险，生完后，还要哺乳，身体各个部位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有的还不一定能恢复过来，养孩子还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一席话出口，屋内的惊恐气氛更重了。兰之瑶紧紧抓住小翠的手，直冒冷汗。
“意外到来，谁也无法预料……”丁希睿沉默了一下，一转头，看着颤抖着的主仆二人，有些歉意。
“身体康健，这些情况一般不会发生。”她赶紧安慰，“千万不能忧虑，这些真不一定发生，周围邻居，兰夫人，你的嫂嫂，不都顺利生下孩子了吗，家里面还有好些人都能帮你。”
“丁大夫，你想要孩子吗？”兰之瑶问。
“如果家庭和睦，顺其自然，我不排斥。有孩子的感觉只能生一个去体验，想象不来。”
兰之瑶和小翠看着她，静静等着后话。
“从身孕到孩子出生、长大，很漫长，如果丈夫能处处为妻子着想，可以好好照顾妻子，一起期待孩子的到来，一起教养孩子，也会很幸福吧。”话一出口，不知怎的，丁希睿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林明轩抱着孩子的样子了，她微微摇了摇头，把画面甩出脑海。
“有这么多人照顾你，帮助你，不用怕。”她握了握兰之瑶的手。
起身告辞，出了院门，丁希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这些事情，她也很紧张啊……还好，做“丁大夫”这么久，慢慢脱敏了，心理素质不错。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那里依然像堵了块棉花一般。快步走回医馆，然后，在门口遇上红着脸的凌俊生。
“他来找你……”丁希睿停下脚步，林明轩抿嘴一笑。
“凌捕头来买本医书。”林明轩说着，接过她的药箱。
丁希睿也笑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暗暗想着要把婚前教育的内容放到自己的课程中。
夜晚来临，丁希睿被热烈地拥住，好多天没见，他的思念和渴望滔滔而来，包裹她的全身。不过，白天的忧郁尚在心头，她动作迟滞，不能回应他。
“怎么了？”他吻着她的耳朵。
“我担心……”
“着急吗？明天再说……”他捉住她的唇碾转，双手揉着她的腰肢，却感觉到了僵硬。他的动作缓下来，温柔地触摸，亲吻，想让她动情，好一会儿，她突然推开了他。
“明轩，我今天不想。”
他喘着粗气坐起来，整了整寝衣，下床倒了杯水。
这时节，房间里还有些凉意，丁希睿伏在膝盖上，扭过头去看他。被“打断施法”，他肯定不高兴了，该怎么哄？
两杯水下肚，他的心跳终于平复了，“到底怎么了？”他放下水杯，坐到床头。
“先坐进来，披上衣服。”她拍了拍身侧。
“你还是先说吧，我不冷。”他还是带着些怨气。
“好吧，”丁希睿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忧虑和害怕倾吐出来。林明轩默默听着，时不时点头。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他握住她的手。
“遇到事情，我想太多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有我呢。”他靠近她，把她搂在怀中。丁希睿心头一阵温暖，又一阵无奈。《素女经》中讲，男女合房，彼此愉悦是第一重要的，这也是为了产生健康的孩子。可是，男子愉悦了就结束了，女子却要用身体承担孕育的责任。对任何物种来说，生育都会给雌性一方带来不可避免的损伤。动物可能养不活幼崽，人却是母亲和孩子共同面对危险。多少女人都是自己摸索着生了孩子，就算有稳婆帮忙，丧命的也不少。没有避孕措施，好些女人只能一个接一个生，直到身体再也无法负担。养育孩子的重任，也在女人身上。
想着想着，眼泪就要流下来了。缩回丈夫的怀抱并不能解决问题，丁希睿抬眼看了一下林明轩，觉得自己大概拿了一个言情剧的脚本，系统给她分配了一个情深义重的丈夫，一个有点财产的小家，让她能享受爱意、照顾和呵护，以此来躲避社会及父权的压迫和不公，将来能抚慰生育带来的伤害。没办法破坏笼罩在天上的早已形成多年的制度和架构，无法超越基因和生理限制，于是，有了一个小小的港湾，让她看起来是幸福的。可这样的幸福好脆弱啊，爱意会变化，道德会滑坡，意外太多，个人，实在过于随机。
哎。天上的网什么时候能消失呢，若说生育是逃脱不了的，那么社会和家庭支持就要都跟上。从备孕、分娩到抚育，医疗、教育资源都配备到位，倾社会之力养孩子。即使丈夫不靠谱，女性也不会那么辛苦。
“睡吧。”她的丈夫拍着她，好似真的理解了她一般。
“嗯。”她的眼眶中噙满了泪。日子还要接着过下去。
兰之瑶与凌俊生顺利成婚，丁希睿这才发现，凌家家族很旺，而且也远比想象中富有，虽然凌俊生家在兰县只有三房亲属，但好像地位很高。喜宴摆了三个院子，从永和、洛城和江津来的亲戚有不少，还有从湘州来的，据说，还有官员庆贺。怪不得，从定亲之后兰夫人就没再有过怨言。说到底，这还是富人之家的亲事。兰家嫁女儿不如嫁到齐州风光，却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
“哎！家族资源多，普通人可没法比。”即使如此，兰之瑶还是那么害怕。
四月里，安雨墨开了一个馄饨馆，秦晓峰一有空就去帮忙，安夫人还以为她的准女婿改行有望了，暗暗高兴。改行是不可能的，年后开始，秦晓峰带人跑遍了洛城县四面，各个山头都有他的足迹。他每日加紧训练自己和手下人，比原先的劲头更足。
这日，丁希睿下课后来到馄饨馆，秦晓峰罩着棉布围裙，在学包馄饨。
“师兄好。”
“希睿来了，想吃点什么？”安雨墨接话。
“荠菜小馄饨还有吗？”
“有，山里送来的，贵。”
“……给我一大碗。”丁希睿斜了她一眼，心中暗戳戳想打听“宁大人”那伙人的消息。
“师兄，南坳那边的人如今怎么样了？”
秦晓峰一愣，填小馄饨馅料的手停在半空中：“领头的收监，等朝廷复核后就拉去服役，其他的罚了银两，回去种田了。”他左手一合，一个馄饨被攥牢，丢在一旁。
“那些妇人呢？”
“有个自称‘夫人’的，一直在监牢，干杂工的都回家了，只罚了一点钱，还有一个死活不肯回去。”
“那怎么办？”
“去学做媒婆了。”秦晓峰说着，摇了摇头，“她比较瘦弱，带她去牙行，根本没人雇她干活，等了好几天有个媒婆说收她为徒，把她领走了。”
“能相信吗？”丁希睿急得站起身来。
“是官媒，应该没有问题。”秦晓峰继续包馄饨，“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活儿。”
丁希睿坐下，想起了青袄女子的样子，那官媒，不会先把她嫁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