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
丁希睿再次愣住了。
“律法规定。妻若告夫,徒二年。大人说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已经是对胡老三的警告了。”
“家里的女人真要到被打残,被打死,官府才会管吗?”
“……”林明轩将头扭向一边。
丁希睿低下头,盯着脚下的青砖地面,良久,她开口道:
“我今天,差点让大嫂坐牢……但我若是她,我宁愿坐牢。”
“但你不是她,大嫂也有她自己的选择,也许,她有更大的苦衷。”
“这哪里是她的选择,她有选择吗?她能选择吗?”丁希睿站起身来。
林明轩深吸一口气,说:
“她和她的丈夫回了家,这就是她的选择。”
“不,她不能选择,她只有这一条路。你们男人早就为她指定好了路。”
丁希睿说完,转身回了屋。
“我……”
林明轩愣在原地。
“少爷,你和少夫人吵架了吗?”南星走进屋,悄悄问道。
“没有。”林明轩心头郁闷。
什么叫“你们男人”,他与那胡老三一样吗?他为胡老三讲话了吗?他好心劝慰,阻止她闯祸,怎么就是“你们男人”了?
“去医馆吧。”他抬脚出了门。
“少爷,不等少夫人了吗?不吃饭了吗?”
南星看看丁希睿的门,又看看林明轩,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不吃了。”林明轩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半夏端着早饭出来,一脸疑惑。
“半夏,你照顾好少夫人。”
南星说完,快步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半夏将早饭放在桌上,敲了敲丁希睿的门。
“少夫人,我进来了。”半夏推开门。
丁希睿趴在桌子上,眼眶红红的。
“少夫人,案子不是解决了吗?你和少爷怎么了?”
“半夏,我说错话了。”丁希睿站起来,抱住她。
“没事,没事。说错话道个歉不就好了吗,你和少爷平日里那么好,这都是小事。”
“……那大嫂太可怜了。”
“小姐,别想了,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好。”
看着四人份的早饭,丁希睿又低下了头。
“少夫人,你别多想了,南星会照顾少爷的,他们若是饿了,会在外面买早饭的。”
“嗯。”丁希睿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这包子,还是昨天晚上几人一起包的呢。此刻,她觉得像嚼着一块石头,怎么也咽不下去。
半夏叹了一口气,说道:
“少夫人,我们要不去打听打听胡家大嫂的情况?说不定她是真的有苦衷呢,她宁愿挨打,也不能离开那个男人。”
“好。”丁希睿点点头。
既然对这事放心不下,那就去调查吧,即使最后解决不了,也要弄个明白。
早饭后,两人整理了一番,到了文思巷。
小马夫正赶着马车往外走。
“小兄弟,你出来干活呀。”丁希睿上前问道。
“对,有个铺子要用我家马车,我给他们送去。夫人,你来看我家婶子吗?她正在院里洗衣服。”
“不是,小兄弟,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对。我来感谢你帮忙捉老鼠。”
“夫人,不用了,我捉那老鼠最后也没用上。”小马夫挠了挠头。
“那也要感谢。而且,得亏你想起来重要细节,不然,这案子可能就没那么快破。等你送完马车,我请你喝茶,吃点心。”
“这……怎么好意思?”小马夫有些脸红。
“我们在听雨阁等你哈,不见不散。”
“那行……”
丁希睿冲他摆摆手,向茶楼的方向走去。
听雨阁在兰县第二大街,在济民堂西边。丁希睿和半夏进了门,在正厅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等着。约一刻钟,小马夫进来了。
“到这边来。”丁希睿招招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又把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
“吃吧。”
“谢谢夫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马夫拿起了一块点心。
“早上吃饭了吗?”丁希睿问道。
“吃了。我家大婶做的粥,不过,我没吃饱。”小马夫笑了一下。
“你是什么时候到了你大叔家的?”
“我七岁的时候就跟着我大叔了,他是我家的远房表亲。”
丁希睿喝了一口茶,接着问:
“也有六七年了。那时候你大叔和大婶成亲了吗?”
“没有,他们俩成亲才三四年吧。”
“你大婶娘家是哪里的?”
“我不知道,我记得有一年春天,我大叔去村里做生意,去了好几天,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我大婶。我大婶当时穿得很破,头发也乱蓬蓬的……”小马夫一边嚼着点心,一边说。
丁希睿与半夏相视一眼,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小兄弟,你大婶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活,她的胳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
小马夫顿时停住了,他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又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
“夫人,你别告诉别人。大叔他平时对我和大婶都挺好的,但他若是喝了酒,会撒酒疯。”
丁希睿倒吸了一口冷气。
“嗯,我们不会说的,都是你们家的家务事。”半夏说道,接着又给小马夫添了一杯水。
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送走小马夫,回了家。
“少夫人,我小时候听说过,我们村有一家人过得太苦了,那家的媳妇就跑了。”半夏说。
丁希睿点点头:
“嗯,我怀疑胡家大嫂就是这种情况。在村里过得太苦,被胡老三骗到城里,或者说,她是自愿跟胡老三走的。”
“在村里根本就吃不饱,跟着胡老三,有衣服穿,有饭吃。所以,就算胡老三喝醉后会打她,她也不回去。”半夏叹了一口气。
“是啊,她没有家,胡老三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能离开他。”丁希睿低下头,默默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盯着床幔,陷入沉思。
早上,她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若是大嫂,宁愿坐牢。但是,她不可能理解大嫂,大嫂忍饥挨饿的日子,担惊受怕的日子,她没有经历过;好不容易吃饱饭的幸福和喜悦她也不能体会,她根本就没有换位思考的资格。
她高高在上,觉得自己是个拯救者,实际上,她是如此想当然,如此傲慢。
甚至,她带着从二十一世纪学习的平等思想和平权观念,傲慢地对待自己的爱人。
“我怎么这么差劲。”
她把头埋到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