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落叶满地,马车走了半天,傍晚时分,南星在一家客栈前停住。
“少爷,少夫人,客栈到了。”
“好。”
这家客栈是他们去往齐州的时候住过的,算好了回来的日子和时间,他们留了一些铜钱,让老板帮忙留两间房。
“林公子、林夫人,二位这是回来了。”小二出门相迎。
“对,小二哥,帮我们留房间了吗?”丁希睿问。
“留了,留了。还是前几日的那两间,您几位先进来喝杯茶歇息一下,小二帮您把马牵到后院去。”
“多谢小二哥。”
几人拿下行李,进了门,找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
不远处坐着一家人,他们正在吃饭,一个妇女正在劝一个姑娘吃菜:
“多吃些菜,这些都是你的,要吃完。”
“娘,您每次都让我多吃菜,我已经吃了很多了,光是吃菜我都吃饱了,我要吃腻了,要吃吐了。”姑娘眉头紧锁,很是无奈。
“孩子,这都是大夫说的,让你多吃些菜蔬,才好……”那妇女没有继续说下去。
“好了,我知道了。”那姑娘叹了一口气,乖乖听话,又夹起一筷子菜吃起来。
丁希睿与林明轩对视一眼,点点头,这家人需要留心观察一下。
小二从后院回来了,他走到几人的座位旁,问道:
“林公子,林夫人,您几位今日是在屋内用饭,还是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吧。”丁希睿答。
“好嘞,几位想吃点什么?”
“稍等,我们要商量一下,您先忙。”
“好嘞,等您好了,随时叫我。”小二说完,拿起抹布擦起了旁边的桌子。
丁希睿几人看着柜台前的菜单,决定一人点一道。
“我点个汤好了,醪糟鸡蛋汤,如何?”丁希睿说。
“可以。”
“我点一个炒河虾。”
“青菜炒豆腐。”
“再来一个肉末雪菜吧。”
几人很快就点好了餐,小二拿着菜单,跑去了后厨。
那家人已经吃完了饭,那姑娘开口道:
“娘,我想出去走走。”
“天黑了,别出去了。你一个姑娘家,娘不放心,一切都等回家了再说哈。”那妇人拉住了她的手。
“好吧。”那姑娘又叹了口气,上了楼。
看起来是偏瘦一些,但与旁人相比,也看不出异样,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她的母亲要盯着她多吃蔬菜呢?
不会是……便秘吧。可就算是,也不应该只吃菜啊。
丁希睿摇摇头,多想无益,看看有没有机会认识吧。
不一会儿,几人的菜就上齐了,中午在路上吃的干粮,看到热乎乎的饭菜,丁希睿觉得胃口大开,吃完一碗饭,正欲再添一勺,却被林明轩制止了:
“待会儿还要吃药,不要吃太多了,胃会不舒服。”
“好吧,我也没想吃太多。”丁希睿嘟囔着,将目标转向了汤。
自从她在河里被救下后,每天都要吃药,林明轩说她受了寒,不能耽误,去齐州城的这几天,也随身带着药,每天盯着她按时吃。
珍爱生命,谨遵医嘱。
吃完饭,南星和半夏去收拾房间,两人去了客栈后院煎药。小厨房里,大厅那家人的侍女正在煎药。看来,那姑娘是真的患了病。
闻着气味,林明轩皱起了眉头。
“是什么?”丁希睿小声问道。
“像是小承气汤。”林明轩轻声回答。
“嗯。”丁希睿点点头。
小承气汤针对的病症中,的确有便秘一项。
煮好了药,林明轩提着药罐子先上了楼,丁希睿去了茅厕。但茅厕门口,站着刚刚在小厨房见过的那位侍女。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夫人,我家小姐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您能不能暂时回去等一会儿。”侍女说道。
“好的。”丁希睿笑了笑,揉揉肚子,退回了房间。
“现在可以喝了吗?”见她回来,林明轩问道。
“不,要等一会儿,现在肚子还没腾出来。”丁希睿答。
“怎么了?”
“那位姑娘,她正在茅厕,她好像那个有些困难。”
“是排便困难吗?”林明轩问道。
“是。”丁希睿的嘴角抽了抽。
林明轩叹了一口气,扳过她的肩膀,正色道:“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做大夫,对这些问题就不能回避,要讲出来。不然,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容易引起误解。对着病人,要说出来确认情况,此刻你我二人讨论问题,就更没有必要回避了。”
“嗯,我记住了。”丁希睿点点头,严肃起来。
“光是记住可能还不行,慢慢来,我也是练了很久才适应的。”林明轩笑道。
“好。”丁希睿再次点头。
是呀,疾病就是疾病,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生了病就治疗,治好了不就行了嘛。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这边估计还要等上一会儿。”丁希睿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那好,我先去洗把脸,一会儿再来。药不能凉了,记得喝。”林明轩捋了捋丁希睿的头发,转身出了门。
“少夫人,少爷怎么突然间严肃起来了?”一旁的半夏问道。
“因为我犯错了。”
“犯错?”
“对。我真是对不起前几天下的决心啊,好丢脸啊。”丁希睿捂住了脸。
“少夫人,在少爷面前,不丢人。”半夏笑了。
丁希睿拍拍脸,站起身。从窗户向楼下望去,见茅厕门口已经没人了,她赶紧下了楼,在楼梯口,和那姑娘差点撞上。
晚间,林明轩拿了一本册子和一支笔过来,两人在桌子旁坐下,林明轩开口道:
“我以前跟随父亲修习的时候,每天都会把所学到的都记录下来,把疑问也记录下来。虽然我们可以按照书上写的一步步记忆、练习,但过程中总会有疑惑,每天也都会遇到实际的问题,讨论实际问题正是对所学的运用,这样学起来才有意思。你要不要也试试这个方法?”
“好,谢谢林师父。”丁希睿微微一笑。林明轩,大小算是个学霸呀,学霸的方法,自然是要跟着学的。
林明轩也笑了,他咳了一声,接着说:“我的医术虽然还很浅,但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好好教,你可不要怪我严格。当年父亲可是非常不客气地打了我的手板。”他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手掌心,仿佛昨日才挨过打。
“嗯?你不会也要打我吧。”丁希睿一紧张,把身子往后撤了一下,握紧双手,放在胸前。
“放心,我怎会打你?”林明轩摇摇头,把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掌心。
“保证好好学!”丁希睿笑了。
“虽然现在是我教你,但我不把你当徒弟,在医术上,我们二人是同行者,是伙伴。所以,不要喊我‘师父’。”
“好。不喊‘师父’的话,那我要喊什么呢?”丁希睿开始思考。
林明轩敲敲她的脑袋,说道:“你前几日在高叔叔的医馆里,不是喊了吗?”
前几日喊了什么?在徐伟宁面前说了……夫君……哎,这人真是太幼稚了。
“哼。”丁希睿睁大眼睛,白了他一眼,把脸转向一旁。
“怎么,那天已经喊了,今日就说不出口了?”林明轩把脸别过去,盯着她。
“嗯……”
“这是两码事。”丁希睿突然正色道。
“嗯?”林明轩皱了皱眉头。
“医术是医术,夫君是夫君。”
“夫君教你医术,不是这样的吗?”林明轩笑了笑。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却是两种身份。如果是夫君,那么我仍然是以往的‘兰花’,不是徐大夫那样的‘树’。”丁希睿有些急了。
“兰花”,“树”林明轩默默念着。良久,他开了口:
“我明白了,抱歉。”
“谢谢你。”丁希睿很是感激,“若你不是我的夫君,我便不能随你学习;但随你学习时,我不能将你当做夫君。”
“嗯。”林明轩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丁希睿从茅厕出来,好巧不巧,又遇上了那姑娘。
于是,她净了手,在水井边等着那姑娘出来。
东方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那姑娘终于出来了。
丁希睿走过去,欠欠身,问道:“姑娘,冒昧问一句,您的肠胃不舒服吗?”
“这位夫人,跟您好像没关系吧。”姑娘的侍女走来。
“阿花,不准无礼。”那姑娘斥责道。
“小姐——”阿花低下头,退在一旁。
“这位夫人,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私事,不便说明。”那姑娘点点头,拉着侍女走开了。
啊,好挫败。好想告诉她,米饭也要吃够,才能顺畅地排便。好想劝劝她的母亲,让她多走动一下,每日待在房中,对病情无益呀。
但是时机不对,场合不对,没办法说。
半夏走过来,拉住丁希睿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
“少夫人,你傻呀,在这里待这么久做什么?”半夏急了。
“没关系,早上井水比较凉,我们快进屋吧,喝点热水就没事了。”
“少夫人,你就不要管她们了,反正她们也是一副不能惹的样子。”半夏搓着她的手,两人走回了屋里。
林明轩看她的鼻尖冻得红红的,皱起了眉头。
“小二,拿一壶热水来!”他的声音很大。
“你小声点,我没事。不就是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嘛,不冷。”丁希睿拉住他。
“以后不准做这种事情了,关心病情固然重要,但也要顾好自己。不然,我就……”林明轩有些生气了。
“好,我保证,我保证,你快坐下。”丁希睿把他按在了凳子上。
小二拿来了茶水,林明轩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她自知理亏,乖乖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