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王海的身体已经抖得不行,牙关都咬的咯吱咯吱响。
可想而知……
他是有多么的害怕。
不过严谨也不是什么好鸟,他根本就不会给王海太多所谓反应的机会和时间。
还不等王海从第一个故事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严谨已经开始讲述起了第二个。
“大升出门时杏在后面叫骂,说你个死人正事不干就知道死出去疯,你走我就死给你看。”
“大升回过头来,说你他妈的闹腾啥呢整天,有劲呢是吧,阴天拉拉的我去打个牌么,叫什么丧。”
“说完,大升头也不掉的就走了出去,外面的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路上一滑一沓的,走到半路上碰到了六宜。”
“六宜叫他,说去打牌呢大升。大升说啊,去打牌。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的去得皮家的小店。”
“得皮家在庄头开了个小店,三间屋,中间正门一进屋是卖东西的,两头房里各摆了张床和桌子,每天有庄上人来他店里打牌打麻将。”
“今天下雨,没事的人多,西屋里的位置已被人占着了,东屋里桌子上的已经坐上了两人,看大升和六宜来了就站起来说正好正好。”
“等两人坐下来后叫得皮拿了副扑克来,打升级。”
“只打了几牌,杏就找来了,站大升边上看他打,等大升将手里的那把牌出完后,才开口说话。”
“杏说大升你给我回去,家里有事呢。”
“大升见杏进来就知道不是善事,也就没拿正眼看她,等杏一开口,他火腾的就上来了,说一天到晚的我苦死累死下雨天打个牌你还管着不让,你妈的给天你是皮痒痒了还咋的?”
“杏不再说话,掉头就走,出了门口又回过头来,说大升你等着看。”
“大升不再管她,低下头打牌,心情却一团糟了起来,手气也背了,一会儿就被对方进了两锅。”
“他们是三锅两胜,输了两锅就算输了,六宜一边埋怨一边掏钱,说大升你打什么臭牌,不打了。”
“大升一肚子窝囊,将钱掏出来往桌上一扔,说不打罢了,走家。”
“他一个人就气狠狠的出门回家。到家后时看到儿子得开拖着鼻涕站在屋檐下正往路上张望着,大升就问儿子,说得开你望哪个呢?”
“得开说妈将门关了不让我进屋,我没落去就只好在这看人了。”
“大升嘴里说你妈将门关起来做啥的伸手就将儿子搀着回家,到门口后门果然被杏从里面给闩了起来。”
“大升叫门,说杏你将门打开,做啥呢装神弄鬼的在屋里。”
“叫了半天没人应声,感觉有点不对劲,就一脚将门踹开,门一开一股冲鼻的农药味就扑了过来。”
“大升吓傻了,几步跨进东屋里头,眼见杏一动不动的正趴在床前的地上。”
“大升抱起她,嘴里叫着杏……杏你咋了,你咋这么傻呢?然后将杏又放下来,跌跌撞撞的往屋外跑,一边跑一边叫,救命啊救命啊。”
“隔壁的二叔二婶被他叫声吓坏了,跑过来说啥事啊大升,大升疯魔般的说杏喝药了杏喝药了,脚下不停往屋后跑,只跑到得皮的店里,说得皮快快快……杏喝药了,快将你车开上送医院啦……”
“嘴里就嚎啕了起来,人却已经瘫倒在地上。”
“得皮头皮炸了起来,赶紧就从屋里拿了摇把去发动他的农用车,嘴里大叫着屋里打牌的人,说快跟我去几个人,一屋子人就哄的全部往大升家跑。”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杏弄上了车,顺手从屋里床上拖了两床被子包着,农用车就突突的往镇上奔,大升坐在车斗里将杏的头抱着不停摇晃叫唤,杏只嘴里有白沫出来,眼却一直紧闭。”
“到医院后,医生出来摸摸杏的脉象,再用手电看看她的眼珠,说送来晚了,拉回去吧。”
“杏的灵堂就设在家里那三间土屋的当间。”
“天还阴着,雨却已停了,庄上人都来帮忙。”
“万木匠带了两个人将大升屋前的两棵一抱粗的泡桐锯倒了在就在门口打起了棺材。三老爹差了人分头去三里八村的亲友家撒信。”
“第二天早饭后,杏的娘家开来了四辆农用车,车停后跳下来了几十个人,直往灵堂里闯去,领头的是杏的哥,边往里走嘴里边叫骂着,说大升你个狗日的人呢,今天不跟你弄死给俺妹偿命俺也不活了,一边骂一边就哭了起来:我那苦命的妹啊……”
“大升正跪在杏的铺盖前头呢,人已经木呆了,旁边的人拦不住,就任有那么多人闯了进去围住了大升。”
“杏的哥哥上前去一脚就将大升踹倒了,一眼看到杏躺在那里,就不再理睬大升,上去抱着杏的尸身痛哭起来,说妹啊,你咋就想不开啊,你走了你那几个娃咋弄啊……”
“大升被踹倒在那里也没有起来,这时三老爹从人缝中挤了进来,弯下腰拉住了杏的哥哥胳膊,说他大舅啊,人去也去了也别再为难未亡人了吧,毕竟还有三个娃呢。”
“杏他大舅收住哭声,看看早已不成人形的大升,嘴来狠狠连声,说大升你个狗日的俺妹怎么地就被你家给弄死了,给天要不是看在三个娃面上我真要你跟俺妹一起去了。”
“掉过头来对三老爹说,三老爹,我不难为他家里,但是我有要求:将我妹好好操办丧事,去做两件好的衣服,买个金戒指来,请一班吹鼓手吹三天,狗日的大升给俺妹披麻戴孝。”
“三老爹说中中中,就照你说的办。然后就招呼人赶紧的将杏的哥哥一伙人带出去坐。然后去找大升的爹娘。大升的爹娘早也就没了主意,说一切全听三老爹的去做吧。”
“于是,除了这几个条件,其他的一切就按村里的风俗一样不落的办了。”
“秋天的晚上天黑得早,再加上阴天,只六点钟外面的天就已经黑得瘆人了,村中间的路上早早就没了人。”
“因为不是喜丧,吹鼓手也早早的收了摊回去了,大升的弟弟三升去村头接大升家在南京读书的大闺女。”
“本说是下午三点种就能到家的,三升一直在路上等到了六点多也没见着人,估计着今晚可能回不来了,就掉了头往家里走去。”
“三升还没结婚,和他爹娘住一块,住大升家后面的一排。”
“快走到家时,要经过两个汪(池塘)——实际上是三个汪。”
“路北边一个大汪,路南边两个小汪。两个小汪中间是一条泥路通往庄前面,从这条路也可以通到大升家门口。”
“三升往小路上望了望,想想还是从大路上走吧,想着就走过去了。刚过去却听到了一阵嘤嘤的女人哭声,三升心想这谁呢这么晚在外面哭,就站了下来往四下里看。哭声越来越清晰了,是从那个小汪中间传来的,女人一边哭还一边诉说,说三升兄弟啊嫂子死得冤啊……”
“三升一下在魂也丢了,撒开腿就跑,跑到家一头撞进门去,看看家里黑灯瞎火的没人,才又想起一家人都在前面大升家呢。”
“又魂飞魄散的出门来跑到大升家,一眼看到杏还好好的在那儿躺着呢。他惊魂未定,拉住他爹,嘴里哆嗦得话也说不利索。说爹…爹……”
“他爹一巴掌将他手打开,说三升你魂掉啦,得弟接回了没?得弟是大升的大闺女。”
“三升魂不守舍,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杏,将爹赶紧的拉了出来,说爹啊,刚才我经过小汪,听见杏在那哭,还连声叫唤我。”
“他爹吓了一愣神,然后就骂了他一句,说三升你狗日的你妈的见鬼呢,死一开去。”
“说完,他就又进了屋。”
“三升就呆呆的站在屋前的灯下面,看里外进出的人,腿仍在簌簌的抖。”
“三老爹忙活了一天,回到家就歇下了。躺床上正和老板说着话呢,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让三老奶奶去开门,三老奶奶边往门前走边问,说哪个啊这么晚了啥事哩?”
“因为手脚不太利索,话问出去了人还没到门前。”
“外面却有了声音,是个女人,说三老爹啊我死得冤啦,你要给我做主啊,然后就是嘤嘤的哭声。”
“三老奶奶一下子就站住了,然后回头就走,嘴里叫三老爹,说老头子快快,杏找上俺家来了。”
“三老爹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看了看四周也没有个东西拿,就硬着头皮走到门前,说大升媳妇啊,你去就去了你找到我这里做啥啊,你赶紧走啊,要不我叫篾匠了啊。”
“篾匠是村上的耶稣头子,平常里村里那个犯了邪气了都找他去祷告去打倒魔鬼。”
“外面的哭声一下子就低了下去,渐渐的就远了开去。三老爹和三老奶手捂胸口,直觉得气也不匀畅了。”
“三老爹坐在床面上,装上一袋烟,边抽边在那寻思,这杏要闹幺呢,看来今晚村里不安生了,我得去找篾匠。”
“说完,他起身就将扔在墙角多年不用的马灯找出来,将灯芯子拔出来看看,洋油还有,就点着了拎出了门。”
“江河家住庄西头第一家,孩子都在外做工呢,老两口子睡得早。”
“江河媳妇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敲门,就推推江河,说有人敲门呢江河。”
“江河翻了个身说哪有啊,又睡去。”
“他媳妇竖起耳朵听听,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就又推推江河,说你听啊,真有人敲门呢。”
“江河听了听,恩啦是有,说这晚天的谁啊。就叫媳妇,说你去开吧。”
“江河媳妇就披了件衣裳开了灯出来开门,门开开后却是没见人,她自己却一下子就扑到在了地上。”
“江河耳听得“扑”的一声后再没了声音,就大声问道,说小俊他妈,谁叫门呢?”
“却没人应声,就起身走到外间,一看媳妇正直挺挺的趴在地上呢,就吓坏了,俯下身去扶。”
“没等俯下身呢,媳妇却翻身坐了起来,眼神直勾勾的却什么也没看。”
“没等江河开口呢,媳妇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嘴里还说,我死得冤啦,我不想死啊,天杀的大升啊……”
“声音却是杏的声音。”
“江河一下子魂也不知飞哪去了,不敢再去碰媳妇,腿一软却跪了下来。”
“瘫在了地上,嘴里抖索索的说,杏啦,你怎么的就找上你婶子的啊,你有冤屈你找篾匠去啊,你这不是害人吗。”
“媳妇一下子就龇了牙咧了嘴,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说我冤屈啊江河,一庄子人没有几个听我说话啊,都是大升他爹娘将我害死的啊,我要伸冤啦……”
“然后就睡到地上打起滚来。”
“江河抖活活的躲开了站起来,退到门外,跑到隔壁二立家拼了命的拍门,说二立快起来快起来。”
“二立一边起来开门一边嘴里埋怨,说杀了人啦叫得这么凶。”
“江河将二立将门打开后一把将他拽出来,说二立你快去叫篾匠,杏上了小俊他妈身了。”
“二立一听立马清醒了,衣服也来不及再披上一件,回头叫了媳妇,说媳妇你快起来一起和江河去照看着点。就深一脚浅一脚一路跑着去了。”
“半路上却正好遇见篾匠和三老爹正往大升家里去,二立一把就将篾匠拉住,说蔑匠啦快,篾匠啦快……”
“一口气却没接上上来。”
“篾匠就站了下来,说二立你慢点说。”
“二立就说,篾匠你快跟我走,杏上了江河媳妇身了,正闹腾着呢。”
“篾匠和三老爹赶紧掉头跟二立往江河家去。到了江河家一看,外面围了一圈的人,江河媳妇和二立媳妇在门里边站着,江河媳妇正在屋当门地上披头散发的嚎呢,满嘴都是杏的声音和胡话。”
“篾匠跨进了门,就蹲在江河媳妇面前,说杏啦你不好好走跑这找你婶干嘛?你放着好好生活不过三个娃不要自己寻死,还闹得别人不安生,你这不是造罪么?”
“江河媳妇龇着牙,说篾匠你别给我说事,我不怕你,你有本事就将我冤屈伸了。”
“篾匠说你有啥冤屈说来给我听听。”
“江河媳妇坐定了在那里,张牙舞爪的,说我哪里就想死了啊,狗日的大升不听我话,叫他不去打牌偏要去,他爹娘欺负我,本说好老宅房子给我,现在偏要要回去说什么大升是老大,做老大的要出宅子,房子留给三升。
大升滚子压不出个屁来,光让我一个人咋呼,老爹老奶还要三升来打我,日子该如何过啊,我叫大升找他爹他娘说事,偏他还要去打牌,我说了我死给他看他不上心,我哪里就想死了啊,我是吓唬他啊,狗日的咋就不回呢啊,可怜我那三个孩啊……”
“篾匠说杏啦我知道啦,你要伸冤,却如何个伸法?药是你自己灌下去的,和旁人何干了?这样吧,我和你爹你娘说说,这老宅子就给了你家,再让你爹你娘代你照顾三个娃,不许他们去管二升三升家的事你看可行?”
“江河媳妇还在那呼哧呼哧的哭,嘴里仍是不住口的骂。”
“篾匠就从包里掏出一本赞美诗来,翻开了一页,自顾自的就唱了起来:高举十字架谁敢抵挡,奉基督耶稣的名捆绑大红龙,奉基督耶稣的名捆绑古蛇,奉基督耶稣的名捆绑魔鬼撒旦……”
“江河媳妇听了篾匠在唱,身上就簌簌的抖,脸上的肌肉抽搐得厉害,竟完全就走了形,嘴里不停的呸呸吐着唾沫。最后就抱紧了头叫唤说,死篾匠别唱了。唱死个人了。”
“篾匠就停了下来,说杏啊,你好好的去,别一心想着冤屈,你留下了娃呢,你将大家都折腾得不安生不是让你娃也不好过么?我刚才说了的一定去和你爹娘说合说合,你也别折腾了,快快随神去了吧。”
“江河媳妇直愣愣的瞪了瞪篾匠,再转头看看大家,然后就长叹了口气。”
“气还没叹完呢,竟一头就栽倒了下去。”
“篾匠说好了,杏走了。”
“江河赶紧上前将媳妇抱了起来。二立媳妇上去帮忙将她弄上床。”
“过了半晌,江河媳妇才悠悠的醒转过来,张开眼,满脸的疲惫,看大家这么多人围着,有点不解,说你们干啥呢?”
“声音却已经嘶哑不堪了。”
“第二天,庄上人聚在一块,说起昨晚的事。原来,从三老爹家往西,每家人的门都被敲过了,也就江河媳妇开了门。”
“三老爹吩咐,晚上将庄前庄后的路上都撒上白石灰,防止杏再乱跑去找人。”
“到得晚上,一庄上人都早早关了门,却是一夜安静。”
“现在,得开已经考上了大学了,杏再也没回来找过谁。”
两个故事讲完。
杨洁却是站着哭了起来:“严谨,你赔我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