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如丝绸般的黑发柔柔地落在那如玉雕般的手上,风一吹,发丝随风轻抚着手背。
“喵!”
“喵呜~”
马车里头,时不时地响起愉悦、软糯的猫叫声,时长时短,时高时低,平添几分闲适自得的怡然之味。
“万岁万岁万万岁!”
欢呼声后,一个青衣少年快步走到了马车边,领口露出一角黑色中衣,靠着马车轻声禀报道:“主子,人已经斩了,人头落地。”
回应青衣少年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他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时,马车里传来一个淡漠的男音:
“走。”
嗓音空灵清透,仿佛自那泰山之巅的云岚碧霞之间传来。
窗帘落下,挡住了那绣有流云纹的大红衣袖。
青衣少年低低地应了一声,神情与语气都十分恭敬。
他正要上车辕,就听前方赶车的车夫沉声道:“是顾二姑娘!”
“喵呜!”马车里响起激动兴奋的猫叫声。
“顾二姑娘?”青衣少年拍了下车夫的肩膀,“在哪儿?”
“在前面的荣祥茶馆里。”车夫拿着马鞭的右手指了指右前方的一家茶馆。
青衣少年抬眼一望,只见几丈外茶馆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露出一张眼熟的侧脸,浅笑盈盈,清丽无双。
车夫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马车的车帘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了。
一袭大红衣衫的夏侯卿一脸嫌弃地从马车里走了下来,鲜艳如火的大红衣衫在阳光下晕出夺目的光泽,仿佛这周围都因为他的出现添了几分绮丽的色彩。
“喵呜~”
他的右手还提着一只五六个月大小的长毛三花猫,两根手指捏住了猫的后脖颈,猫的四只爪子在半空中挥舞,碧绿的猫眼瞪得圆滚滚的。
青衣少年看着这一幕,微微瞪大了眼,无声地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夏侯卿。
似在说,主子你真粗鲁!!!
夏侯卿咬着牙,红艳妖异的唇角抿出一道冰冷僵硬的弧度。
他冷冷地斜了青衣少年一眼,少年痴痴地看着绵软可爱的小猫咪,想说,要是尊主觉得累的话,他可以帮忙抱它的。
夏侯卿的薄唇抿得更紧,加快脚步朝街边的荣祥茶馆走去,颀长的背影透着一股子呼之欲出的烦躁。
青衣少年跳下车辕,赶紧追了上去。
夏侯卿提着猫大步进了荣祥茶馆,堂而皇之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后方的小二扯着嗓门叫着:“客官,二楼的雅座满了。”
“客官,你是找朋友?”
夏侯卿没理会小二,就像是一阵红霞般飞快地飘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
“砰!”
他也没敲门,粗鲁地一脚将雅座的房门给踹开了,小二惊呼了一声。
雅座里坐着两人,一个着白衣,一个着紫衣,隔着桌子面向而坐。
白衣的公子正在给紫衣的姑娘斟酒,即便是房门被人猛地踹开,公子的手依然很稳,酒水不曾洒出分毫。
顾燕飞正随性地倚靠在窗口,闻声朝房门的方向看来,眼睛一亮,展颜开眉。
“晴光!”
几乎是她喊出口的同时,三花猫被那只漂亮的右手丢了出去。
“你的猫。”夏侯卿不耐烦地说道。
“喵呜!”猫在半空中舒展身子与四肢,如同乳燕归巢般“飞”向了顾燕飞的怀抱,姿态那么优美,那么敏捷,恰好落在了她手中。
入手软绵绵的。
顾燕飞一摸猫那柔软的腹部就知道了,被拐了七天的猫胖了。
后方的小二瞧他们似乎认识,就默默地退走了。
“喵呜喵呜!”猫的心情好极了,愉快地用腮帮子去蹭她的手心。
晴光的眼睛眯成了两弯小小的弯月,那长长的毛发油光水滑,瞧着比那上好的貂毛还要细密、柔软,在窗口的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猫脖子上系着一个簇新的绣着流云纹的大红色小围兜,背上还背了个拳头大小的小背包,同样的颜色,也同样绣着流云纹。
顾燕飞抚着猫背,随手扯开了那小背包的抽绳,顷刻间,一颗颗圆滚滚的珠子从那小背包里滚了出来。
有大红的珊瑚珠子,有黑白珍珠,有夜明珠,有羊脂白玉珠子,也有玛瑙珠子……一颗颗指头大小的珠子骨碌碌地滚在桌面上。
“喵呜~”
猫眼睛一亮,兴奋地飞跃到了桌上,爪子忙碌地扒拉起那些珠子来。
顾燕飞看看猫,又看看门口的夏侯卿,一脸古怪地问道:“你还有这种嗜好?”
她看得分明,猫身上的围兜与小背包所用的料子分明与夏侯卿身上的衣袍是同一种!
雅座内,静了一静。
空气陡然一冷。
猫毫无所觉,继续扒拉着那些珠子,玩得投入极了。
“我有什么嗜好?”夏侯卿轻轻地反问道。
他轻声细语,似是闲话家常,可追到雅座外的青衣少年却觉得不寒而栗,鼻尖似乎隐隐嗅到了血腥味。
夏侯卿朝顾燕飞走近了一步,如凤尾般优美的眼角微挑,妖魅的瞳孔中波云诡谲。
这丫头还真是肆无忌惮,学不会说话是不是?!
既然不会说话,干脆就缝起来好了!
他薄唇一翘,右手自左手中指的血戒一扯,骤然拉出了一条血红色的细线。
那细线不知是何材质,闪着血一般冰寒的光泽。
一股杀气从他这简简单单的动作中无声地释放了出来。
脾气还是那么坏!顾燕飞撇了撇嘴角,摸了摸猫:“晴光,他没欺负你吧?”
“喵喵喵!”蹲在桌上的猫也不玩珠子了,对着顾燕飞乖巧蹲好,一爪子指向了夏侯卿,告了一通状。
他掳猫,还关猫,不让猫回家。
猫恨不得把这些天的委屈加油添醋地说给顾燕飞听。
夏侯卿看着那只告状猫,眼角抽了抽,又抽了抽,瞳深似渊。
“啪。”
楚翊轻轻放下手里的酒壶。
酒壶撞击桌面发出的响声不算响亮,却恰如其分地打断了空气中那种紧绷的气氛。
楚翊抬手指了指窗外菜市口的方向,淡淡道:“夏侯尊主觉得如何?”
夏侯卿的目光转而看向了楚翊,凝视了他片刻,似在衡量着什么。
片刻后,他眸中涌动的阴霾又渐渐平息,宽大的衣袖一拂,那血线已经收回了戒子里。
“贵国的事,本座也就是看个热闹。”夏侯卿漫不经心地抚平袖口的褶皱。
顿了一下后,他艳红的唇角一翘,又道:“况且,景国乱,于本座,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声音轻描淡写,却又飘出了一股子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把他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表露无疑。
楚翊勾唇一笑,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刻着卷草纹的奇楠沉香令牌。
那块巴掌大小的令牌被他放在桌面上,正面赫然刻着一个“庾”字。
站在一丈外的夏侯卿看了个分明,盯着令牌的瞳孔渐深。
这是庾家世代传承的家主令。
楚翊一手执杯,悠然浅啜了口酒水,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伸出两根手指将令牌往夏侯卿的方向推了一寸,“给。”
夏侯卿的瞳仁收缩成一个点,死死地盯着那块令牌。
他明白,楚翊给的不仅仅是这块令牌,而是庾家。
楚翊把整个庾家送给他了。
于他,这是一份大礼。
夏侯卿的唇角慢慢地翘起,眼神与笑容透出一种极致的疯狂与仇恨。
雅座内的空气随之沉凝,气氛也变得紧张诡异起来。
只听到暴躁的猫叫声此起彼伏。
话痨猫喋喋不休地对着主人抱怨个不停:“喵喵,喵喵喵……”
顾燕飞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猫告状,敷衍地拍了拍它的头,懒洋洋地说道:“听不懂。”
“喵喵喵!”猫彻底怒了,吹胡子又瞪眼,连翘起的长毛尾巴都炸毛了。
这一人一猫似乎都对周围紧绷的气氛浑然不觉。
楚翊将拳头放在唇畔低笑了一声,接着优雅地抬手对着夏侯卿做请状:“夏侯尊主,请坐。”
夏侯卿将目光从令牌转移到了楚翊的身上,眼里闪着些微的血光。
静立半晌,夏侯卿终于动了,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长长的的衣袍几乎拖曳在地,可走动时,如流水般衣摆恰好飞起,纤尘不染。
他撩袍在面朝窗口的椅子上坐下了,掀了掀眼皮,眼白微微外翻,定定地看着楚翊,吐出两个字:“条件。”
“爽快。”楚翊轻轻地抚掌,唇角的笑容深了三分。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我要越国。”
柔和旖旎的阳光染在他俊美的面庞上,神情温和端雅,自有一股渊停岳峙的气势,令人不敢轻慢。
雅座内静了一静。
夏侯卿以手扶额,忽然就笑了:“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削瘦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不已,连带身上的衣衫也随之颤动,脸上的笑容如那倏然绽放的妖花,张扬妖艳。
片刻后,夏侯卿止住了笑,眼内染上了一丝丝血色,轻哼道:“好大的口气!”
楚翊敢对着自己开口要越国,这已经不止是口气大,他的野心更大。
“这才过去几天,公子翊,”夏侯卿唇角勾出一抹讥诮无比的冷笑,“太贪得无厌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