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哲率先动了。
这一次,由他执起酒壶给楚佑和自己的酒杯分别添了酒水。
然后,他放下白瓷酒壶,对着楚佑恭敬地双手执杯,再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这一杯酒由他敬楚佑。
袁哲也不必再说什么,楚佑立刻就明白袁哲同意了。
楚佑终于松了一口气,单手执杯,对着袁哲敬了敬,也将酒水一饮而尽,举手投足间,豪爽狂放。
袁哲再次将两人的酒杯斟满,才道:“殿下,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
他说的不仅是说服朝中那些世家门阀,也包括说服袁太后。
“那此事就托付给表哥了。”楚佑眼角眉梢顿时染上了喜色,一改最初的狂暴与阴郁,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
迎上楚佑灼热明亮的眼眸,袁哲心头有些复杂,眼底掠过一抹异芒。
想了想后,袁哲还是斟酌着言辞提醒道:“殿下,您可想清楚了,顾家这位三姑娘帮不了您任何事,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坚定的目光钉在了楚佑脸上,字字清晰地接着道:“殿下若非要娶她为正妃,那就必须纳一世家女为侧妃。”
楚佑:“……”
楚佑的面色霎时变了,绷紧了脸。
袁哲又道:“殿下,这是臣的条件。”
袁哲罕见地在楚佑跟前自称“臣”,显然也表明了他公事公办的态度。
楚佑一言不发,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置于膝头的双手紧紧捏住,努力压抑着心口翻腾的不满。
雅座内一片死寂,气氛僵硬,沉默蔓延,空气渐渐凝滞,似乎风雨欲来。
袁哲毫不躲避地迎视着楚佑冷硬的视线,面庞上仍保持着他的坚持,好言劝道:“殿下,您需要世家。”
他并非危言耸听,也不是在威胁康王,事实是,康王确实需要世家。
楚佑默默饮酒,身子依旧如拉紧的弓弦。
袁哲一边观察着楚佑的表情变化,有条有理地接着道:“殿下,虽然我袁家目前对其他世家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世家之所以为世家,是因为其清高不屈,风骨傲然。想要让世家甘心为了殿下肝脑涂地,殿下就不能把世家当作下人。”
“世家女出身高贵,金尊玉贵,令其为妾已是委屈,殿下必须要让世家看到您的诚意才行。”
袁哲一口气说了一通,末了,语重心长地又补充了一句:“殿下,这天下从来都不是由天子一个人来治理的。”
他的未尽之语是,这天下从来都是由天子与臣子一起治理的。
康王想要得天下必须依靠这些世家,将来要治理这天下同样需要依靠世家,天子与世家两者是互相依存的。
之后,袁哲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楚佑。
楚佑同样久久没有说话,周围寂静无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佑终于艰难地点了头。
袁哲心中释然:他怕的就是康王死心眼,爱江山不爱美人。只要康王心里有大局,那么自己也可以放心了,也有足够的底气去说服太后。
楚佑对着袁哲揖了揖手:“就拜托表哥了。”
“哪里!”袁哲起身,郑重地对着楚佑作了个长揖。
楚佑起了身,抚了抚衣袖道:“表哥,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了。”
“殿下慢走。”袁哲恭送楚佑离开,心中大概也能猜到楚佑这是要去哪儿,但没有多言。
如袁哲所料,楚佑离开酒楼后,就骑马直接去了定远侯府,神色匆匆,俊逸的脸庞上有焦急,期盼,欣喜,也有那么一丝丝忐忑不安。
他一路策马狂奔,穿过几道繁华热闹的街道,不过一盏茶功夫就抵达了定远侯府。
内侍敲开了侯府角门,不等门房去通报,楚佑就粗鲁地直接推开门房,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楚佑来过侯府,门房自然认得堂堂康王,也不敢强势阻拦,只在令婆子在后方追着楚佑:“康王殿下!”
楚佑恍若未闻,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身姿挺拔如剑,带着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一路上,一些侯府的下人迎面而来,可是这些下人们也同样不敢阻挡堂堂康王。
楚佑毫无阻碍地来到了正厅。
他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一袭红衣的顾云嫆,她小脸低垂,屈膝而立,如白瓷般的肌肤没了往日的神采,眼底透着压抑的委屈和不甘。
顾云嫆的身旁是英国公夫人庾氏,此时,庾氏正从丫鬟捧的托盘上拿起一支发簪,缓缓地插向顾云嫆的发髻……
楚佑仿佛被人甩了一巴掌似的,霎时脸色铁青,浑身释放出一种阴鸷的威压。
他像是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大厅,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丫鬟、婆子们的低呼声,但是楚佑浑不在意,目的明确地冲到了顾云嫆身边。
“啪!”
楚佑抬臂挥下一掌,重重地拍翻了丫鬟手中的那个红漆木托盘。
托盘的一角打在英国公夫人的手背上,那支发簪和托盘一起掉落在地,发出咣当的声响。
发簪上的珍珠散开,一颗颗米粒大的珍珠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嫆儿!”楚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另一手,浑厚的大掌一把拉住顾云嫆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顾云嫆原本黯淡的眼眸在看到楚佑那一刻,绽放出如同启明星一样的绚烂光彩,樱唇微动:“殿下。”
两个字沙哑而又克制,她微微湿润的瞳孔里似含着千言万语。
就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子深深地戳进了楚佑的心口,拔出来,又再戳进去。
他不敢相信,他要是再晚来一步,顾云嫆与方明风的婚事是不是就此定下了……他就有可能会失去她!
只是想想这种可能性,楚佑就觉得痛不欲生。
幸好,他及时赶到了!幸好,他没有失去他的嫆儿!
大厅内,顾太夫人、英国公夫人以及媒人神情各异地看着这一幕,气氛尴尬僵硬。康王此举无异于当众打英国公府的脸。
大厅外,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注视着里面的动静,其中有一双眼睛就属于卷碧。
卷碧知道了,就等于顾燕飞也知道了。
“姑娘,可惜了,您没亲眼看到啊,当时康王冲进去的样子就跟一头横冲直撞的疯牛似的,把那支上好的簪子都弄坏了。那可是锦玉记的簪子!”
“康王拉着三姑娘的手,信誓旦旦地跟太夫人允诺,让太夫人再给他三天时间,三天内,他必能风风光光地再来提亲。”
“奴婢瞅着,三姑娘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卷碧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说,一边还比手画脚,说到兴处,愉快地一击掌。
顾燕飞姿态闲适地坐在窗边,背靠着椅背,心不在焉地听着,手里把玩着那块凤纹玉佩。
那玉佩的触感细腻滋润,冰凉光滑。
顾燕飞以右手拇指的指腹在玉佩上轻轻地摩挲着,全神贯注地调动体内的灵力,慢慢地引导着玉佩里的那一点灵气顺着指腹毛孔钻入体内。
温润的灵气在身体的脉络中慢慢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