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听闻世间传闻之神医乔松如今正在咸阳,当能解陛下之疾。”
这日廷议,一位大臣出列道。
“哦?神医……”
嬴政稍稍起了些兴致,从单手扶额转变为正坐。
“陛下,臣以为不妥。”
此时发言的却是位于百官前列的吕不韦,
“据臣所知,传闻中乔松此人所用之法与寻常医家大为殊异,不用针砭药石,只需要与患者有肢体接触。”
“此法是否真实有效,尚待验证,更遑论此人若是对陛下起了歹心,则……”
“相邦多虑了,我大秦泱泱之国,陛下万乘之尊,难道还怕一介医者?”
昌平君在此时站了出来,
“陛下若能康复,才是最为紧要之事。”
吕不韦顿时眉毛一竖:
“昌平君这话倒说得像是我不愿陛下康复似的……”
“仲父……”
座上的嬴政在此时开口了,
“孤知晓仲父的好心,昌平君也不必急着打断,孤相信仲父会有妥善的解决之法。”
这副对吕不韦信任的模样看得大臣们在心中一阵摇头。
吕不韦稍作思考之后道:
“陛下,臣请为陛下一试乔松之能,若此人医术确实高妙,请陛下准允臣陪同陛下一起接受医治。”
昌平君闻言还想说什么,却听闻嬴政直接拍板:
“仲父此心,令孤感怀,便依照仲父所言吧。”
廷议结束,嬴政离去之后,吕不韦路过昌平君身侧时,昌平君道:
“没想到吕相邦居然有此勇气,但若乔松当真有不轨之心,只怕相邦陪同也无济于事吧?不知相邦是否需要甲兵陪同?”
“若真如此,甲兵只怕反倒打草惊蛇,昌平君放心,老夫纵然老朽,舍此性命,也会回护陛下周全。”
吕不韦淡淡一笑,挥袖而去。
回到府中,吕不韦带着门客来到书房,看到书桌时忍不住微一皱眉。
按下心中莫名泛起的一丝心悸,吕不韦开始准备对乔松的测试,寻找身患疑难杂症的庶民,以及邀请乔松前来。
可让许多人惊讶的是,乔松居然拒绝了邀请。
“我并无兴趣通过什么考验来证明自己的医术,如果有所疑虑,那就不要找我医治。”
回来报信的门客颤颤巍巍地复述了乔松的话,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预想中的雷霆暴雨并未到来,吕不韦只是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将那名门客赶出了书房。
当晚,在院中晒月亮的乔松等到了他的客人。
“深夜到访,还请先生见谅。”
乔松推开门,只见月色下,一袭白色单衣、披散着头发的少年嬴政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侍从。
如果乔松没有看错,那么这名看着像是庄稼汉的赶车侍从,身上的内力几乎能够与道家的几位长老媲美。
“深夜上门,所为何事?”
乔松看了两人一眼,带着些许疑惑开口问道,并没有让两人进门的意思。
“听闻先生医术高妙,我是来看病的。”
“看病?那怎么不白天来……进来吧。”
跟着乔松一路走入庄园,嬴政自然地看了一圈周围。
几块土地被开垦过,却没有播种,因为此时并非适合播种的时节,看来这位乔松先生对农事至少有基本的了解。
围墙处被清扫得很干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这庄园并不算小,根据影密卫的情报又只有乔松先生一人居住,那么如果乔松没有时时打扫,就只能说明这庄园另有守备力量。
“来,先让我把个脉。”
让嬴政在座椅上坐下,乔松坐在他对面,一边把脉一边开始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半夜一个人来看病,你父母呢?”
“我叫赵成,家里是做生意的,白天要在店里忙碌,只好半夜来,父母……”
嬴政看上去是有提前准备过的,回答得十分自然,但在最后一个问题上还是忍不住出现了一个停顿,
“我父早亡,母亲白日操劳不少,就不麻烦她了。”
暗自深呼吸几下平复心跳和脉搏,嬴政侧过头看向侍从:
“不过先生放心,诊金我还是付得起的。”
侍从从怀中摸出两块金锭,摆到桌上。
乔松看了眼金锭,收回把脉的手,在其中一块上用手指一划:
“这些就够了,剩下的拿回去吧,诊金用不了这么多。”
随着乔松的指甲在金锭上划过,金锭顿时顺着那条线裂开,较小的那部分被乔松收起。
侍从看了眼嬴政,得到嬴政的点头才将剩下的金锭收起。
“先生这就诊断好了吗?”
嬴政有些好奇地看向乔松。
宫里的太医令为他把脉,每次都要沉吟斟酌半天呢。
“这就好了,你是经常感到头疼,是吧?”
嬴政连忙点头。
“这病倒是不难治,可这病是你本身底子不太好,加之长时间的忧思过重所致……”
乔松说着皱起了眉。
嬴政还以为他是怀疑起了自己编的身世有问题,主动解释道:
“我家产业不小,父亲走的又早,继承产业之后,家里的亲戚不免对我的产业起了些心思,加上要管理手底下的人……唉。”
原本只是解释,但随着嬴政的解释,不免又想起如今纷乱的朝局。
楚系势力、吕不韦势力、秦国宗室还有众多武将,诸多势力明争暗斗已经让他难以为继,年岁不足威望不够的他只得坐视秦王的权力旁落他人。
要只是这样,他还撑得住,这本就在他预想之内,真正让他开始陷入头疼困扰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母亲居然真的在和吕不韦私通!
光是回想起那一天,嬴政都忍不住以掌根抵住太阳穴的位置,面露痛苦之色。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乔松敛目念诵咒文,奇妙的韵律下,嬴政只感到一阵清凉之感在脑中蔓延开来,困扰他多日的头痛顿时得以缓解。
“这是……”
嬴政惊奇地看着距离自己隔着一桌之遥的乔松:
“听闻先生治病,需要与患者有肢体接触,怎么这次却又不同了?”
“这并不算治病,只能算是个小手段吧,我也是刚学不久。”
乔松睁开眼摇了摇头,
“你刚才犯头疼是因为心中思虑又起,我试试此法能否让你内心平静一些,看来效果不错。”
嬴政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果然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始终压在心底的重担也似乎消失了一样,但随着他的思绪变化,重重纷乱又都重新出现。
尤其是嬴政再去想朝堂之事,以及……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先生,我也不能一直什么都不想吧?”
嬴政苦笑道。
“哈哈,所以刚才还不是治疗啊。”
乔松忍不住笑了,但随后又整肃表情,
“但就算治好之后,也只是治标,正常的思虑不会引发头疼,但若是日日思虑过重,如负千斤而行,终究还是会损伤身体,不头疼也会引发别的病症。”
“……我别无选择。”
沉默一会儿之后,嬴政沉声道,
“我少时并不如意,既然被我抓住了希望,哪怕它有千斤万斤,我都不会放手。”
乔松目光闪烁,微微一笑:
“这是你的选择,我只负责现在给你治好病……过来这边躺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