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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况下,陶岑却像是越拍越不开心,最近她沉默的时候远比以前更多一些,使宋佚特别想不通原委。
“可是,《犯罪嫌疑人》拍摄不是挺顺利的,霍知明对您的表现也是满意,您在剧中的镜头也比江瑟更多,我之前还听霍知明说过,您的表现很稳。”
他有些不知所措,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架,这话一说完,陶岑忍不住‘嗤’笑出声:
“表现很稳?”
她说话时语调上扬,“在你看来,觉得这算是夸奖?”
气氛一下便有些僵硬,宋佚舔了舔嘴唇,不敢出声。
事实上如果说这话的不是霍知明,而是其他的导演,可能宋佚倒不会对于这话有这样的反应。
但恰巧是因为说话的人是霍知明,这老头子的脾气剧组里的人都是领教过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眼里都会被无限的放大,挑出一万种不是,江瑟在拍片的时候,总被他数落。
两相对比之下,他对陶岑的态度虽然也称不上客气,但却无疑比对江瑟好多了。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对陶岑的表现是满意的。
“霍知明之所以会认为我稳,是因为他已经没有把重心放在我身上,而是把重心转到了江瑟身上。”
他对江瑟有要求,才会格外的严厉,恨不能江瑟表现再好一些,达到他百分之百的预期。
“更何况他现在对江瑟的要求,你看着说话难听,其实是在教她做人!”所谓爱之深,才能责之切,他对陶岑要求不高,自然不用时常对她太过苛责。
陶岑说到这里,表情更难看了一些。
《犯罪嫌疑人》拍到现在,她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最开始她拿到沈熏然这个角色时,拿的是女主角的剧本,而无论是剧本中,还是公司的要求里,都曾表示过,江瑟是来给她演配角的。
可是确认了江瑟进组之后,霍知明看过她所主演的电影,做的第一件不利于陶岑的事,就是他将剧本大改了一次,增加了江瑟不少的戏份,圆满了她这个人物形象。
使得原本刻板的‘嫌疑人’,一下变得鲜活了许多,几乎与女主角的形象相持平。
紧接着在片场,江瑟的表现不止是超出了陶岑的预料,同时还获得了霍知明的青睐,对她的要求越发严格。
“这话怎么说?”
宋佚听这里,不由发问。
“我所主演的沈熏然,在你看来,戏份多,台词多,出现的场景也多。”陶岑深呼了一口气,宋佚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可是沈熏然的形象,却太过中规中矩。”
《犯罪嫌疑人》中的沈熏然,正义凛然,有丰富破案经验,有敏锐的察觉力,有打击犯罪,保护民众,将犯人抓捕的决心,可除此之外,陶岑仔细思考过,却说不出再多余的形容词来。
事到如今,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怕是中了一个圈套,沈熏然的形象太过脸谱化,没什么特色。
霍知明对她的定位也很明确,就是只要她表现得中规中矩,不出差错即可,他的重点则是放在江瑟身上,使江瑟的形象更鲜明。
换句话说,在剧本之中,在罗隐及世纪银河,还有现在的媒体及粉丝认知中,《犯罪嫌疑人》里陶岑是女主,江瑟进入剧组是来给她饰演女配角的。
可在霍知明心里,可能这种定位早就已经反转过来,让陶岑饰演的千篇一律的沈熏然,衬托出苏溢的特别,狡猾如狐,聪明谨慎,却又极度的貌美。
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陶岑的演技越好,便越能衬托出江瑟这个角色的特别。
用通俗的话来说,陶岑表现越好,与江瑟之间互动越吸引人,她的沈熏然正义、执着的形象越成功,才能越凸显出江瑟所饰演的‘苏溢’这个角色。
这种极致的对决就算是最终呈现出最好的《犯罪嫌疑人》,上映之后观众掌声如雷,可能大家印象更深刻的,依旧会是江瑟所饰演的角色。
赞美、溢辞会被叠加到江瑟身上,名利双收的是她,自己可能会成为江瑟最大的垫脚石。
这场原本她想将江瑟踩在脚底的戏,最终会成为送江瑟上青云的阶梯。
这种情况,陶岑怎么能允许?
“到了现在,我甚至怀疑,江瑟一开始拿的,究竟是不是《犯罪嫌疑人》中沈熏然这个角色了。”她喃喃着自语,“就是江瑟没见识,超群应该也不会让她选这样千篇一律的脸谱化的人物的。”
更何况与江瑟合作拍摄了电影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陶岑对于江瑟也有了一个更深的了解。
江瑟年纪虽然不大,但性格、心志却并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反倒像是一个见识不下于陶岑的人。
《犯罪嫌疑人》拍了两个月,陶岑都看出了不对劲儿,江瑟心里想必应该是更有数的,她当时真会选中‘沈熏然’这个角色?陶岑不信!
她怀疑自己可能是中了夏超群的陷阱,她开始怀疑公司是不是做了一个局,想要来让江瑟踩着自己上位。
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她拿到的《犯罪嫌疑人》最初的剧本中,夏超群圈出了‘沈熏然’这个角色,然后罗隐又借慈善晚宴的事儿,指派江瑟饰演里面的‘嫌疑人’?
可恨当时的她被一连串的事件冲昏了头脑,当时江瑟挤走劳拉,出演切萨雷《神的救赎》中的女主兰妮这件事消息走漏,让她大受刺激,深感自己地位受到威胁,才不顾一切想抢到江瑟看中的剧本,迫不及待答应公司要接下《犯罪嫌疑人》中沈熏然这个角色。
后又主动向媒体放出自己要与江瑟合作的消息,一步一步把退路切断,此时竟然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宋佚听她把事情一点一滴说来,不由大骇。
仔细想来,确实拍摄的过程中,江瑟所饰演的‘苏溢’人物性格远比陶岑所饰演的沈熏然更鲜明。
两人所演的角色宋佚分析了一下,沈熏然出现的时间早,这个人物从开始贯穿了电影末尾,但对她的描述及印象,便只剩一个经验丰富,极富正义感的女警察。
反倒是苏溢这个人,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是在沈熏然的嫌疑人列表里,她幼年的遭遇,让她扯上了武春和接收‘死亡通知书’这桩案子里,再紧接着旅馆死人案件,处处有她的影子,却使警方拿不到她实质犯罪证据。
这个人物形象有头有尾,却又像迷团似的,能引诱着人一点一点的分析下去,从某一方面来说,她的个人魅力是远胜于沈熏然的。
就如陶岑所说,她这从头到尾出现的人物,反倒像是为了引出苏溢的线索而已。
观众代入沈熏然的视线,探索苏溢的生平。
“有时人物戏份的多少,不能代表她的重要性。”陶岑在《犯罪嫌疑人》中戏份多,台词也多,镜头同样也不少,但在陶岑看来,她已经不能算主角了,霍知明悄无声息间,把主次调了个序。
想起在拍摄之前的几次公开场合,媒体曾问到《犯罪嫌疑人》里,江瑟给陶岑做配角的感受,陶岑心情就更沉。
电影上映后,谁是主、谁是配,观众心里都有杆秤,她的急功近利,让她给自己下了个套,自己钻了进去。
这是陶岑想通之后,心情一直开心不起来的原因。
她在努力的表演,但因为人物角色的限制,表演再好,也是为了衬托出江瑟,陶岑不甘心。
如果说《犯罪嫌疑人》是《迷失之城》那样的大制作,出演影星国内外影响力远大于她就算了,她甘当绿叶。
但现在她原本拿着一手好牌,却打成这个样子,陶岑又怎么咽得下那口气?
她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付出,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努力拍戏,走到如今,吃的那些苦头,不是为了让她来给别人做配角的。
“那怎么办?”
宋佚有些惶惶不安的问,陶岑的目光沉静,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意:
“有些事情,不能改变我自己的话,”她说到这里,顿了片刻,转头去看宋佚,一双含着笑意的眼里带着不容人撼动其地位的野心:
“你就得学会要去影响别人。”
如果她在《犯罪嫌疑人》中表现很好,也没有要降低自己水准来拉低江瑟表现的意思,那么她可以选择打压江瑟的气势,让她的表现失去现有的水准,使霍知明失去对她的期望,影片上映后,观众的天平自然而然的会往亮点倾斜,到时谁是主,谁是次,依旧分明。
“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宋佚有些忧心忡忡的,陶岑的方法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但江瑟能走到现在,与陶岑几乎平起平坐,除了夏超群有本事有手段之外,她自己本身也是不容小觑。
拍戏现场,宋佚也观察过她,她的认真勤奋不在陶岑之下,与陶岑对戏时,意志力坚定,并没有因为入行时间比陶岑短,便被陶岑的气势压制。
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被影响到的,更何况陶岑自己也说了,霍知明对江瑟非常的照顾,片场表演时,处处对她高标准严要求,要想打击江瑟气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当然不容易。”如果江瑟这样容易对付,陶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桩往事,那时她还不出名,还只是一个新人,剧组需要挑选一个新人饰演一个配角,导演挑来拣去,选中了那会儿还很年轻的陶岑。
得知消息之后,她兴奋得一宿没睡,一个小小的角色,对于那年的陶岑来说,是件天大的事。
化好了妆,背好了台词,准备上场之前,却被剧组里的女主演当成了跑腿的小妹。
许多工作人员其实都知道她导演新招进剧组里饰演配角的女生,可是面对那时不耐烦的女主演,却没有人愿意替她说一句话。
那女星坐在椅子上,手扶着椅子扶手,不耐烦的打着拍子,翘着二郎腿,让她去买杯咖啡。
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行。
那杯咖啡还是她自己掏钱买的,跑了很远的路才买到,最终她没有得到那个曾令她期待万分的角色。
她重视到失眠了一整晚的角色,对别人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机会。
陶岑还记得,剧组的人让她把穿好的戏服脱下来时的情景,那种羞辱,她曾发过誓,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成名之后,当年认错了她的女星早被时代所淘汰,她已经不是为了一个配角而失眠一宿的新人,她习惯了别人仰视的眼神,可是这一次《犯罪嫌疑人》的拍摄,却让陶岑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羞辱,远比当年更甚。
剧组赶到了临江市搭建的下一个工作点,剧组余下的外景戏,都要在这里拍摄。
兴许是望州的饭店数次闹出的不愉快经历,再加上剧组两位女星频频受到粉丝、记者骚扰跟踪的事实,让霍知明也难得大方了一把,剧组这一次下榻的饭店虽然不是临江市最好的五星级饭店,却也远比在望州时住的地方高级了许多。
剧组紧张的拍摄了两天之后,江瑟有一场下午两点的戏,是要在室内拍摄的。
现场已经布置了起来,江瑟早早就赶到片场熟悉环境,连饭都是随剧组一块儿吃的,这一场戏是江瑟个人的独角戏,与《犯罪嫌疑人》开机第一场相似,没有台词,以情景使人联想,是全剧至关重要的一幕。
江瑟化好妆,换好衣服,等着开拍的空档,莫安琪一面喂她喝水,一面轻轻的碰了一下江瑟:
“陶岑来了。”
今天下午剧组的行程莫安琪都看过,都是江瑟的拍摄时间,陶岑并没有戏份。
江瑟转头过去看了陶岑一眼,她注意到江瑟的视线,对着江瑟微微一笑,随即坐到了离霍知明最近的椅子。
“我总觉得她不怀好意。”
莫安琪撇了撇嘴,也看到了先前陶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