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
见她嘲笑自己,角髻小丫鬟又是一眼瞪了过去,两人已经走到了北厢房正房的门口,紫衣轻裘的女子立在门边睨着身旁气鼓鼓的小丫鬟,脸上尽是玩味笑意。
“我笑卿卿似乎在生气呢!”
两人一前一后迈进了正房的房门,门内一应用具皆是雅致素淡的东西,虽然陈设奢华却也透着浓浓的书卷气息,同普通女子的闺房相差无几,与院外嘈杂充斥着脂粉气的花楼全然不同。
房间内隔着透明的双层水晶窗棱温暖不少,早先就准备好的银丝炭火在火盆里烧的劈啪作响,角髻小丫鬟将自己身上雪白的裘皮大氅接下来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转身边看见身后紫衣轻裘的女子立在自己身后浅笑,既不说话也不动,仿佛是等着自己伺候一般闲适却又透着几分安静。
墙角紫金八角雕花香炉内飘散出让人颇感熟悉的浓郁紫罗兰香气,氤氲的烟气子香炉中朝上蜿蜒而上,在缠绕着古色古香的素色流苏和璎珞的房顶上散开,沁入房内每一件东西的内里,透着灼热而安神的凝香,惹人绮思。
“奴婢为何要生气?姑娘能得一代少年英才汝阳王的赏识并且还有过过命的交情,卿卿自然是要替姑娘高兴的,至于今晚汝阳王来了会不会直接将姑娘带回王府就不好说了,毕竟安宁郡主依仗的不仅是她王兄对她的宠爱,她依仗的可是这千百年来对女子的教条与约束。”
角髻丫鬟巧笑嫣然地立在紫袍女子的面前,眼眸微垂冷静地分析着这其中利弊,看起来倒像是个极为衷心的丫鬟一般,护卫着自己的主子,可紫袍女子眼角的笑意却是更深了几分,桃花一般艳丽的薄唇弯起一个号啊看得弧度,将脸朝胸前自己给自己解衣袍的小丫鬟凑近了几分。
“卿卿对我可真好,心里甚是欢喜。”
微凉的气息拂面而过,带着几分挑衅和玩味,又换来眼前丹风眼小丫鬟的一个怒视,直接拽了她身上的大氅转身挂在了一旁,随即饶过她独自走到炭火前的贵妃软榻上躺了下来,到没有半分丫鬟的样子,反倒是像个主人一般嚣张至极。
“自然是好的,若是今也汝阳王要将姑娘带走,卿卿就独自留在这玲珑院中吧,这个地方清净些。”
一身紫衣的夏侯懿转身朝贵妃榻上的人走了过来,轻轻叹了口气笑道:“丫头你这是生气了?为何?”
南宫墨雪半眯着眼侧了下身子,面朝绣着紫玉玲珑的玉石屏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细碎的脚步声在她身后站定,良久才缓声道:“门外牌匾上的字不是汝阳王的字,你是因为那些字生气吗?”
南宫墨雪的睫毛颤了颤,他是在跟自己解释?哼!那明显不是他的字迹,若不是汝阳王还是别人,还有别的男人?这个妖孽招惹的女子不够多竟然连男子也招惹,一身风流桃花债!
“想必不是汝阳王的话就是某个位高权重的王孙贵族,真不知道何等人许能入得了玲珑姑娘的眼呢!莫非是远在祁都的恶狼轩辕昊?”
见他跟自己解释却还是这般不上心的模样,南宫墨雪心底也是一恼,转过身来冲他笑道,脸上因为易容变得不太相似的容貌毫不影响她眼中的怒意,自今日一早醒来见到身边立着个美人开始她的眼中就充满了怒火,烧到了这会儿依旧旺盛不已。
“还真是生气了呢,想知道那是谁写的字吗?你去研墨,我一会儿将人请过来写给你看。”
夏侯懿俯视着躺在榻上生气的小丫头,笑意盈满了整个脸庞,若非眉心那一抹嫣红的朱砂痣他的样貌倒也没有改变几分,不过骨骼缩小同寻常北齐女子一般高矮,脸上的易容药虽然不多却全然看不出来是男子了,妖娆绝色的面容再次让南宫墨雪嘴角抽了抽。
“不要!真把我当丫头使唤呢!一路上舟车劳顿一连着六日没有好好歇过了,如今还要伺候人?本姑娘可不干!”南宫墨雪撅着嘴一脸不赞同的神色看向夏侯懿,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要招惹这个汝阳王她心里就是极为不爽……
“既然你不愿意磨墨,那也不可能知道这字是谁写的了,可惜了这一架子上好的江南墨喝着千金一支的极品紫毫笔了。”夏侯懿眼眸流转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的架子,搁置了八年的东西依旧不染纤尘完好无损的放在那儿,却不似八年前形单影只,好歹多了个人在身边。
南宫墨雪的眼光随着他怨念无比的声音朝侧面的书架上瞥去,果然看见了一整排的上好江南墨的盒子以及一排排极品紫毫的架子,乌金笔头比一般的紫毫笔重许多,然而这精致完美的做工却是地道的极品紫毫,从粗到细从大到小一次排列着放好,她甚至能联想到那下笔的触感和写出来完美的字!
心动了一下,看见这满架子的好笔,然而心理郁气未散的人心里还残存着几分怒气,她微微将视线挪开,却见到书架旁的他伸手将其中一个紫檀木盒取下来放在桌上。
墨盒盖轻启,散出一室清墨香气,奇特的香气瞬间让她内里怔了怔,如果她没闻错的话,他打开的应该是江南苏墨,并且是苏墨里最为稀少的涵香,江南制墨世家在夏侯家改朝换代之时灭亡,连三岁稚子都死于襁褓中,因此那一年的涵香墨便成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许多文人骚客终生想寻得的东西之一。
“涵香墨!”终究是忍不住出了声,她心底的那一丝对墨宝的西医盖过了方才心底的不悦,毕竟这等东西有的人一生也不得见一次。
夏侯懿淡淡的抬了下眼笑道:“现在可愿意研墨了?你若喜欢都送了你又何妨?”
南宫墨雪心底还在天人交战,纠结万分的小脸上精彩纷呈,她倒是不甚稀罕这东西,见一见也就得了,可是这样的东西娘亲和外祖父却是极为喜欢的……
见她犹豫不定的模样,夏侯懿倒也不着急,转身从书架上将那一排墨盒都一一取了下来,依次在桌上排开,不同质地的盒子里装着不同的墨,从最珍贵的苏墨到价格最昂贵的徽墨无一不是文人所求的珍品,好的南宫墨雪心里暗自精心,这里若是没错的话应该是他八年前来过的地方,那个时候才十一岁的他就有如此财力收集这些极品墨?
“这些都是你寻来的吗?”她忍不住坐起身来打量着这满桌子的价值不菲的贵重陈年墨,心底微微惊叹却还是忍不住觉得他暴殄天物,这么些年将这些东西放在这儿是要作何用?
夏侯懿轻轻的将一开始拿下来的墨取出放在墨玉砚台边,而后将其余的墨都盖上盒子随手放在一旁,笑道:“大部分是我让人寻来的,这写东西被出尘觊觎好久了呢,若是你不要的话,恐怕这次咱们回去这些东西就便宜了他了。”
南宫墨雪想到洛王府内的璇玑阁上的字突然心中一怔,试探的道:“这三个字是洛美人的字吗?我想起来璇玑阁的牌匾上的字似乎与这个神似,而那些字是洛美人写的无疑。”
见她终于想到了什么,夏侯懿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从容地从走到一旁的倒水净手,却不答话,慢条斯理的动作当真是优雅的如同一个贵族女子一般,惹人忍不住注视。
“你方才说将人找来给我写,难道洛美人来北齐了?”想到昨夜里她看到的那封信南宫墨雪心里一暗,忍不住脱口而出,夏侯懿银盆里的手一顿转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不语。
见他不打算搭理自己了,南宫墨雪却是想知道他到底要如何,索性走到书桌旁将盒子里的承德司专制的宣纸铺开,用案桌上的墨玉纸镇将宣纸压好,再从书架上挑选了粗细适中的极品紫毫,素手一伸便取了下来,放在温热的清水中泡着,莹白的小手仔细地将清水倒进墨玉砚台之中,负手立在书案旁。
净完手的夏侯懿嘴角噙着笑意走向纸张铺就的书案,窗外的皑皑白雪覆着院中的池塘,一片素白却不显得凄清。
他突然停在南宫墨雪面前瞅着她上下打量了半晌道“你这身衣裳不大合身。”
南宫墨雪兀自打量了自己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典型的素衣丫鬟的打扮,再加上自己头上的的角髻,看上去就像是个只有十岁的丫头,便道:“我觉得挺好,这寒冬腊月的,若是特意打扮的跟你似的,我不得被冻死?”
她若有所指的瞥了一眼他胸前裸露的大片雪白肌肤和他身上的薄衫,带着不满的语气醋的让夏侯懿咯咯笑了起来,他也不再争辩,走到书案前道:“平日里你见到我的字都是这样的吧。”
指节分明的手执起清水中泡开的笔放到一旁,转头斜睨着南宫墨雪笑道:“没有墨怎么写?”
她想过几种可能性却都没又将这些字是他自己写的考虑在内,不过即便是模仿字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越是行家就越容易看出来问题,是不是一个人的字与她而言小菜一碟。
莹白的素手执起砚台边上的墨块儿,放在轻薄的金执手里,握住,缓缓地开始在砚台里研磨,就着方才的清水砚台里很快就成了水砚一色的墨黑,沁香的味道飘散出来,冬雪深深透着几分微暖。
“好了!你若是骗我的话,那么今晚我就留在玲珑院让你独自去那汝阳王府。”南宫墨雪去了温热的毛巾将手擦净,立在一旁看他写字。
夏侯懿只是笑而不语,执笔蘸墨,一手随意地将衣袖一拢便在纸上写下一句:素雪微寒冬梅净。
南宫墨雪偏头看了半晌正是他平日里的字,比出尘的字狂肆三分却又说不出的规矩,乖乖的感觉,明明应该是张牙舞爪肆意凌厉的字看上去却又偷着规矩,便道:“这是你平日的字体,再写。”
她自然是知道习字之人定然不会只写一种字体,然而无论怎么写都能看的出来,他会写几种字她也不觉得奇怪。
夏侯懿嘴角微抿,再次落笔下号写在上次那一句的下面:清月孤寂夜色影。
他写下第一个字时南宫墨雪便已经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用的字体是自己平日里惯用的梅花小纂,但她的字始终是不若大家闺秀一般中规中矩,尾笔都较为凌厉,透着几分张扬与肆意,她盯着这句诗看了半晌,若非她亲眼见到他写下恐怕也会觉得不可思议,跟她的字一模一样!
“很惊讶吗?出尘也会写我的字,自三岁起我跟他便一起上太学,我们的字都是母妃教导的,自然是一样的。”夏侯懿放下笔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轻笑着将一旁的花茶递到她面前,再一次执笔接着写了起来。
这一次笔上蘸满了墨汁,浓的似乎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晕染了整张纸,夏侯懿却极为认真的写着,落笔也恰到好处接着写下:遥想年少烽烟岭,鲜衣怒马不遇卿。
最后这两句一气呵成,写的字体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前一种龙飞凤舞肆意飞扬,而后一种浩然便是这门外牌匾上的字体,狂草的字体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模仿回忆的样子,南宫墨雪顿时沉默了。
“骗你作甚呢,出尘这会儿自然是不会来北齐,不过过几日就不好说了,今日到的密信说这几日文家大手笔已经前后动了不少洛王派系的官员,而洛王府只是保持沉默想必已经同那个人达成了什么一致,说不好他过几日也会过来,因为无影的密信中说懿王这几日称病不朝。”
夏侯懿放下毛笔,抬手将自己未干的宣纸团起扔进了一旁的银丝炭火盆子里,毕竟这些东西她知道就可,放在这儿却是不妥的。
南宫墨雪听到他说洛美人称病不朝心中微暗,她这两日一直纠结着那封信的内容,依着他的聪明为何会一个字都不问呢?
“懿,还记得昨日夜里出尘的家书吗?”与其一直避讳着不如说开来,她不能替她们做任何的决定,不管是否因为她心里爱懿,洛美人都不该牺牲自己的性命。
夏侯懿脸上笑意未减,拉着她坐到了软榻上,两人并肩坐着倒像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姐妹,“记得,昨夜突然自燃的那封家书,上面被出尘用了药吧。”
南宫墨雪沉吟着怎么跟他说比较合适,在她看来事关生死的大事怎么也不能这么拖着,况且子母蛊的毒都能让他们找到解药解了,还有什么毒是他们解不了的呢?
“那封信上的内容即便洛美人不想跟你说,我也要告诉你,不然我良心不安。”她看着身旁笑着的夏侯懿,总觉得他的眼眸又黑了几分,继续道:“当年你身上的毒过到他身上的时候,其实还有一味毒没解,因为那个时候解不开,圣手医仙答应出尘瞒着你,连母妃和洛王妃都不曾告诉。”
夏侯懿神色微暗,露出些许的不安,果然他还是知道了呢!出尘那个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
“是什么毒出尘信里说了么?”夏侯懿故作不知的问道,斜飞入鬓的俊眉拧起,这几日出尘称病不朝恐怕是真的病了……
南宫墨雪将方才沏好的茶递到他手中,深吸了一口气道:“他没说具体的事,只说若是此毒不解你们二人都活不过三十,若是强行解了的话,一死一生!”今日从醒过来她便一直想着这件事情,直到现在她才决定将此事告诉懿,毕竟洛美人不是别人他们二人本就心灵相通,她做不到冷血无情。
许久,身边的夏侯懿都只是捧着花茶发呆,南宫墨雪也不打断他安静地坐着,她理解他的心情一如洛美人想要牺牲自己让他活一般……
“丫头……”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低沉,却并不悦耳反而透着几分沙哑,他极其艰难的开口并非是被这个他一直都知道的噩耗震惊只是她知道了,他该如何自处?
南宫墨雪伸手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手心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又更加用力的握了上去,“我在。”
“若是我说我一早便知道这件事儿,你会不会生气?”深邃墨黑的眼眸不似平日那般发着灿灿光芒,无尽的黑弥漫在他眼眸中,带着难以言表的痛楚,声音也哑然无力。
闻言她的身子一颤,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摇头道:“不会,可是以后不能在瞒着我,否则你将我置于何地?”
夏侯懿点头转身将下巴搁在她颈窝上,轻声道:“出尘说的是实话,可是这毒却也不是没有法子可解,我仔细地问过男昭女皇和冰炎圣女,她们都说只要有双亲的心头血做引便有希望能解毒,并非一定要一死一生的。”他眸光隐着痛色,他不敢告诉她真实的事情,他害怕她会担心……
南宫墨雪心头一怔,松了口气道:“这么说来,只要母妃能醒过来,你们便都能无恙了?”说到这儿南宫墨雪突然想到了宫里那个掌握着东辰一国的男人,凉薄自私并且多疑暴躁的夏侯云天,刚刚好了一点的心头又蒙上一层雾霭,灰蒙蒙的看不清前路。
“不会这么容易却也不至于让你担忧,出尘他想多了,等这次回去我找他好好谈谈,别担心。”
他抬起头来宠溺的冲南宫墨雪笑笑,妖娆妩媚的女装和身躯让她僵硬了几分,瞬间自己也笑出声来,“如今还未到午时,不如沐浴一下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往常她是不会这么主动的让他沐浴的,毕竟这厮有色心也有色胆吃亏被欺负的总是她,不过她们这一连着五日都在赶路,已经好几日不错呢给舒坦地沐浴了,这天儿又冷,让他好好地沐浴下也许能睡得舒服些……
只见他苦涩的面上立即露出出了笑意,起身朝床榻旁的屏风走了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响过,屏风连着的玉石墙壁无声地滑开,温暖的湿气扑面而来,竟然是个温泉密室!
“不是说要让我沐浴么,难道你不沐浴?”夏侯懿斜睨着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南宫墨雪,嘴角微扬带着几分笑意,似是又恢复了平日的那份气定神闲,气的她险些吐血。
坐在榻上的人极不情愿地慢吞吞的挪到屏风面前,夏侯懿斜倚在屏风上看着她一点点挪倒也不催促她,但是他略微暧昧的眼神却让她不争气的红了脸,方才沉痛的话题一下子被抛在了脑后,起码现在南宫墨雪是不记得了。
“你不是说……”南宫墨雪想反驳他说话不算数的事儿,再一想人家只是叫她沐浴而已,有没有别的动作,她若是说了岂不成了她想多了?于是她识相的乖乖闭上了嘴,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逗得夏侯懿也乐了。
“我说什么了,是那句在北齐的时候夫人要多忍耐些?”夏侯懿忍不住笑道,眼底的戏谑又增几分看得南宫墨雪忍不住瞪他。
两人并肩进了密室,氤氲的雾气立即扑面而来,她身上的冬衣立即黏在了身上,头发也重了几分,突然间南宫墨雪感觉到自己头上一轻,发丝散落下来披在肩上,她知道是他将自己固定发髻的发簪取了下来,也不管他径自朝前走去。
整个密室里热的有些异样,依着方形浴池中的雾气来看这大概是个高温浴池,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人想看他有没有身子不适,却发现身后的人早已经不见。
回身瞥了一眼碧玉琳琅屏风的后面,密室顶上四周围着一圈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一粒粒蕴藏着神秘光晕的夜明珠灿灿生辉,在薄薄的玉屏风上映照出他堪称完美的身材,南宫墨雪连忙转开眼,径自走向另一边的屏风。
“丫头,一会儿沐浴完了换一身衣裳,这身衣裳太难看了,若不是鬼影拿来的我都有些不敢相信,难为我八年前还觉得这衣裳样式挺好看让鬼影穿过呢。”
那头的屏风传出来夏侯懿的声音,听得南宫墨雪一乐,感情她们家爷八年前就是这品味……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你同汝阳王的事情?”经历过南昭国师蓝景一事之后,南宫墨雪严肃地意识到她家这位爷是上到耄耋老妪下到三岁稚子男女老少通杀通吃的货色,因此如今对待这个八年拒绝赐婚的痴情王爷她自然是要先问好,敢抢她的男人,那么要有命才行……
听着旁边传出来的咯咯的磨牙声,夏侯懿笑得越发的欢快了,他顺手取下头上碍事的发簪一放,赤着身子朝温泉走去,八年前他身体内的寒毒侵体,这般灼热的温泉水自然是无法用的,说起来今日还是头一次用,当年不知为何他命人修建了这个地方,如今想来倒是挺好,起码丫头沐浴舒服些。
氤氲雾气中南宫墨雪已经先他一步进了温泉里,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和墨黑如瀑的长发覆在她莹白的背上,夏侯懿忍不住轻声一笑,“夫人这么防备我是怕自己会按耐不住将我给吃了?”
轻佻的语气让她耳根子立即便烧了起来,南宫墨雪僵直的背微微耸动了两下,她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向靠在浴池边上的夏侯懿,回道:“是啊,我怕!”
没想到一向脸皮薄的丫头会这么回他,倒将他打趣的话给堵了回去,只是片刻他便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想法,她那里是怕啊,她分明就是怕的要命……
“可是为夫不介意的,真的,夫人你还是别忍了吧。”轻飘飘的话落在她心头,如同软绵的棉花糖咬在唇齿间一般的触感,使不上力却又黏住了牙,甜的有几分渗人,可却该死的窝心。
轻轻的避开他水下伸过来的魔爪,南宫墨雪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被口水呛得……
夏侯懿连忙给她拍着背,轻声问:“怎么了,可是这几日着凉了?”一手拍着一手给她试着额头的温度,可他这么一慌乱也忘了,他身子冰凉她身子灼热,怎么摸都是烫的!
半晌,南宫墨雪换过劲来之后便伸手握住他放在自己额头的手,笑道:“你这么试也没用啊,我只是呛着了,无碍的。”
夏侯懿这才想起来他方才的举动多么可笑,摸摸鼻子讪讪地笑了起来,也不再说那没个正经的话,北齐不同于在东辰,他们每一步都得行的谨慎,况且若是没个尺度的话,他也怕她会厌了自己,这丫头生气挺难哄的……
两人难得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说起来八年前他偶然间救了汝阳王的事情,本以为没什么可说的,可南宫墨雪却是紧张地让他仔细交代,倒让夏侯懿笑出了声。
“丫头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夏侯懿叹气道,东辰盛行男风,不少天朝贵胄家里确实也有人养着男宠,可毕竟是少数,她的担心很多余……
南宫墨雪正色道:“自然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而不殆!怎么,你都能男扮女装骗了人家汝阳王的心,还不敢告诉我你怎么骗的?还是说你真想跟他会汝阳王府做王妃?”她疾言厉色,一张小脸上泛着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温泉水热还是因为激动的,看得夏侯懿忍不住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八年前,汝阳王独自进了蛮荒沼泽,却不是因为显得无聊,而是某些不为人知的秘事,老汝阳王的爱妾为了让她的儿子当上世子已经开始对他动手,毫不顾忌汝阳王的面子,而汝阳王也放任她为之。”说到这儿夏侯懿顿了一下,见南宫墨雪一双眸子晶晶亮,知道她又听得上心了,便笑笑接着道。
“他进沼泽不过是想摆脱追杀者,顺便不送声色的处理掉他们,然而没想到被困在了里面,我也不是正敲救了他,而是刻意为之的,毕竟我需要在北齐铺就一个能让我进入王城的道路,于当年的我而言,这是最快也最直接的。”
南宫墨雪点了点头,为了他们的母妃不过是男扮女装而已,若是她也会这么做的,“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所以你还是骗了人家汝阳王的心呢!可惜了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骗他的是个男人!还心心念念地想要娶你回去做正妃,当真是嫉妒死了汝阳城的万千女子。”
夏侯懿无奈的摇头,叹道:“我怎么知道安玉是这样的人?只能怪你家夫君长相太过俊美,天妒人怨呢!”他微微笑道,对这种事情他看得很明白,喜欢他的那些人一个个看上的不过是这幅皮相而已,若是他长相平平又有谁还会这般日思夜想?
“你倒是看得开呢,可是偏偏是这幅皮相我也不愿意别人看,便说是男人也不行。”
南宫墨雪的语气里似是带着几分不悦,她飘到他正面盯着他的眼睛看着,微怒的丹凤眼显得她越发的可爱了,看得夏侯懿忍不住一乐。
“嗯,他们看到的是易容过的,而且今夜也只是为了将人引来,并非是……对了!”夏侯懿突然意识到这丫头方才一直那么生气的原因,低低地笑出了声,睨着她不语。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勾起了南宫墨雪的好奇心,她伸手捏着他精致光洁的下巴微微一挑,佯怒道:“说不说?”
被她钳制住下巴的人不紧不慢地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妖娆魅惑的声音道:“不说又怎样?”
南宫墨雪讪讪地放开了手,跟这厮斗吃亏的永远是她自己,她还是趁着恶狼没动怒先躲起来为妙,“不怎样不怎样,您是爷您说了算,呵呵!”
夏侯懿见她躲得这般快只是眼眸在她脸上淡淡的一勾,接着道:“汝阳王今晚来不了的,即便是他想来也一定来不了……”
神秘的语气透着几分坚定,南宫墨雪觉得颇为诧异却又抓不住是因为什么,条件反射的问道:“为何?”一个肯动用自己军队开道相迎的男子难道不应该在她回来被逼卖身的时候将她救下?还是说这个汝阳王不过就是个伪君子,什么救命恩人都是白瞎?
“因为今夜汝阳城会很热闹呢,丫头等着看吧,轩辕家的人可不像夏侯家的人这么……呵呵!”
夏侯懿再次打住了后面的话,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南宫墨雪火冒三丈一时间不知道气往哪儿撒,直接伸手一拽将他按在了池边的紫玉台上,恶狠狠地道:“不说是吧,嗯?”
女子的脸上带着十足的笑意,清雅绝色的小脸上美如九天神女一般,可此刻眼中带着的威胁和恶劣却不生生然这张绝美的小脸带上了几分违和感,维扬的语调也让夏侯懿心底一颤,继而坦然笑了起来,很少放声大笑的人此刻几乎是笑得有些窒息,闹得南宫墨雪莫名其妙。
半晌,夏侯懿见她有些发愣似乎是不知他笑什么。便好心地解释道:“夫人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有些冷……”
南宫墨雪低头瞥了一眼她将人压倒的姿势,惊叫了一声跳进了温泉中,背对着他道:“我不是故意的!”
夏侯懿翻身坐在池边笑道:“我都没说什么你就忙着解释了?不过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一时间南宫墨雪无语凝噎。
国色天香中自打早上玲珑姑娘回来之后便召集了所有的下人准备晚上的事情,玲珑姑娘今夜会拍卖初夜的消息不径而走,这会儿还不到午时已经传到了汝阳城外三十里的定县,想必用过午膳之后便会传到祁都了。
不过只是一个时辰,汝阳城内的大小钱庄外都纷纷排起了长队,稍微有点积蓄的人都想凑足了银两今夜一堵这汝阳第一美人的风姿,也有人拖家带口的在大街上看别人家夫妻吵架,这根源自然是丈夫拿了家里的积蓄或者是值钱东西要去当铺引起的血案……
带着一队火箭队的轩辕瑾今日仍旧在汝阳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晃悠,听闻玲珑姑娘回汝阳城却被安宁郡主逼回了国色天香楼一事立即变了脸色,将属下留在官道附近继续堵截北上的洛出尘和南宫墨雪,独自打马朝汝阳城奔了回来。
北齐人皆知长公主殿下不仅喜欢长相俊美的男子,也爱美人!这个不是秘辛的秘辛在北齐人眼中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因此长公主和亲未果悻悻而归更加的不出人意料了。
昨日收到消息说玲珑从神医谷回汝阳的信笺,远在祁都同太子新太子轩辕昊议事的汝阳王便直接告了假往回赶,他八年前便错过了她一次,这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过了。
虽说汝阳城是祁都南面的最近的大城,可这辆城之间却隔了一千多公里,快马加鞭从祁都赶回汝阳城需要一天半的时间,汝阳百姓都提着心不知道这汝阳王究竟回不回得来。
凤纪钱庄的东家及时的让人设了赌局,人们自由下注自由同钱庄订立赌约,而后留下影子和票据,一时间大街小巷都热闹起来,不仅仅因为今日是元宵灯会,更因为这具有悬念的花魁事件,八年前名燥一时的玲珑姑娘竟然被逼至此,也有不少人义愤填膺想要为她说话好人,官府筹办的元宵灯会竟然被冷落了。
月华初上,不知是否是因为这月圆之夜人们容易寂寥,难得的元宵灯会也吸引不了汝阳百姓的好奇心,无论老少,但凡男子几乎都捧着金银到了女儿街,男人们目不斜视的越过女儿节其他家小楼牌坊上或站或坐的妖娆女子,忍着那一阵阵诱人的香氛踏过十家青楼的门口直直的停在了国色天香楼的门外。
开在国色天香楼附近的十几家青楼老鸨生生被气的七窍生烟,若不是斗不过人家也许早就带着人上门踢馆了。
国色天香楼的老鸨容光焕发的往门外一站,身旁的大手和龟公将国色天香楼的两边围了起来,气势慑人并且人数众多,即便是外面人山人海也不会放进去一只未付银子的蚂蚁。
月娘清了清嗓子,看着这么多送银子来的傻子笑得嘴都快和不上了:“嗯嗯——”吵嚷着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无论老幼都齐齐的看向站在高处的月娘,等着她下面的话。
“今日玲珑姑娘回汝阳城,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今日大家都是冲着能够一堵美人风姿,国色天香楼自然是要满足大家,只不过今日的事儿非同寻常,玲珑姑娘的美貌想必八年前便有人目睹过,因此今日这入场的银子便要贵一些,美人一百两纹银方可入场,今晚的一应酒水饭菜都是免费的,大家可参与晚上玲珑姑娘初夜的拍卖争夺。”
月娘瞧着下下面人山人海却个个眼放绿光的男人们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啊!若真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偏胜是个男子,还是个他们终其一生也够不到他一片袍角的男子!
门口的打手们都已经强制的让人们排成长队,账房已经在门口开始收银子,众人迅速地排好队,并不争抢也不喧哗,毕竟每个人都自认为自己有身份不想叫美人对自己生了厌去,每个人都抱着幻想能得美人亲睐,哪怕只是一眼……
玲珑院中,换上了一身火红色轻纱的女子坐在古琴前,一名白衣丫鬟立在一旁,面色带着几分沉醉眼神却清明不已。
“为何今日要用古琴?”南宫墨雪不解的问道,她知道他的六弦琴也许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可是从来未听过他弹奏古琴,毕竟及多而不精,擅长古琴的是她自己……
绯衣美人抬头看向她道:“我没说要弹古琴啊。”一句话噎得南宫墨雪瞪了下眼睛便沉默了,她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这一身衣裳,怨念无比的想着他干嘛要自己穿的这么厚!领口严实的都快将她擂的背过气去了。
“给你弄个新奇的玩意儿,也许你没见过呢!”夏侯懿轻笑道,转身将房内一个较大的沉重箱子打开,里面华光灿灿的露出一件精美绝伦的东西令她不由得一叹。
南宫墨雪立即绕到了箱子旁,俯首瞧着这个稀奇的东西,果然是她不曾见过的东西,最吸引人的还是这个东西一看便知道是乐器!
这是一个由乌金镶嵌着华美彩宝的凤凰头乐器,完全却柔美至极的形状看上去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凤凰的眼珠是璀璨夺目的蓝宝石,幽蓝的目光透着几分锐利,琴身却是同一般的古琴一般,精致的金蚕丝做弦,既柔韧又华美,金灿灿的光泽反射着乌金琴身上的璀璨光华同他高兴时候笑起来的眼眸一般亮眼。
“这是什么乐器,并非是中原之物吧。”南宫墨雪叹道,看着夏侯懿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取出来这东西,每往外挪一寸她的目光就亮一分,除了喜欢钻研功夫以外,南宫墨雪最喜欢的就是乐器和书法,其他的东西只是为了应付母亲学的,只有这两样东西是她的心头宝。
夏侯懿轻轻地将东西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椅子前,正好在古琴旁边,见她极为喜欢忍不住笑道:“这个是我八年前特地找人制的,想着能赠与母亲,这一次咱们回去便将它带回去吧,这个东西是西域乐器——风头箜篌。”
南宫墨雪围着这个新鲜的东西转了几圈,不由的叹道:“极美!极好!母妃定然会喜欢的,今日你打算用它?”
夏侯懿点头,八年前他用的是古琴,如今八年过去了,汝阳城内无论老少凡是女子皆以古琴弹得好为荣,甚至有人选媳妇也看女子古琴技艺如何,若是再用古琴的话,恐怕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六弦琴自然是不可,毕竟洛王世子和懿王殿下擅弹奏六弦琴几乎天下人皆知……”南宫墨雪顿了顿,点头道:“我就吃亏些看在银子的份上给汝阳城的男子听听这人间仙乐吧。”
被她一副吃亏至极的语气逗得笑起来的夏侯懿忍不住摇头,这个丫头总是有法子让他高兴,也许是一句不经意话,也许是一个小动作或者一个表情。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往凤头箜篌前一坐,抬手轻轻按上七根琴弦,仔细地调试着音准,清灵如空谷回声的声音激得南宫墨雪心里一荡,再一荡,又一荡,她瞬间感觉到不大对劲,随即伸手按住了他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吃力地道:“师傅教了你音攻?”
夏侯懿松开手转头笑道:“是啊,师傅也教你了呢,难道你不知道吗?”
看着南宫墨雪脸上逐渐变得惨白的神色,他心情大好的笑了起来,果然师傅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情师傅总算是做了件好事了……
“也就是说,你如今第一次用吗?”南宫墨雪试探的问道,她见过笛子用阴阳笛,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璇玑,没想到她如今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想来他们都一早便知道了。
“是啊,以前不必用也不敢用呢。”夏侯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可不想走火入魔,以前自然是不敢用的,可如今他们都已经在一起了,自然是没什么大碍了,并且还多了个理由……
南宫墨雪隐约知道他今晚要做什么了,轩辕瑾就在这汝阳城三十里外,她若是来了他们正好捉了她,可懿怎么会笃定她一定会来呢?
“你今日想引来的人是轩辕瑾吧,可是你断定她一定会来吗?”
夏侯懿笑了笑,修长素白的手指再次搭上箜篌的琴弦,收了内力轻轻弹了起来,简单的几个音色却是极美,不同于古琴的透彻,隐隐的如同流水叮咚声犹如宽广大漠上行驶的旅人,声声扣心让人过耳不忘。
“八年前我弹奏古琴时,座上宾里就有她,自选花魁三日之后,她便带着黄金五十万两从祁都赶回来要给玲珑赎身,不过那个时候玲珑住在汝阳王府里,身受重伤身死未卜。”
闻言,南宫墨雪的眼皮跳了跳,她自然也听闻北齐长公主荒淫无度,男女通吃的说法,可乍一听来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八年前轩辕瑾只有七岁!七岁的稚女要汝阳第一美人做什么?献给皇帝吗?
见她皱眉夏侯懿笑道:“轩辕瑾喜欢女子更甚,应为这些年查到不少,她并非是做戏,长公主府里的女子和男子无数,人人貌美年轻。”
说着他的眼神在她脸上又是一勾,他担心轩辕瑾变态的想要报复她,所以当初跟轩辕昊的约定里有一条,若是轩辕昊放纵轩辕瑾寻丫头复仇的话,前北齐太子被陷害的证据会一样不少的呈到北齐大皇的案几前。
“真是个变态!我有些后悔当初没直接让她残了。”南宫墨雪咬牙切齿的说道,想着这样的女子觊觎自己的男人她心底就十分不爽,不过想到他们还要她来得到千年冰魄便又噤了声,看得夏侯懿笑了起来。
风头箜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完整的曲调而并非单纯的音节,清泉流水般叮咚作响的乐声涤荡着南宫墨雪狂躁不安的心,安抚她有几分暴躁的心绪,温和却透着沁凉的乐声拂过她思绪的每一寸,心头的那点不郁也尽数散去,一点点画作流水曲觞而去,清心曲一曲倾心!
夏侯懿见她安静下来,收了手看着她道:“若是今日汝阳王来了倒有几分麻烦,不过他总归是要失望的,安玉此人人如其名,若是今晚出了什么变故,那么丫头最好是能拖住他,我不想与他为敌,起码现在不想。”
南宫墨雪极少见到清冷的夏侯懿关心除了洛美人以外的男子,也许这个汝阳王真的是于他心心相惜的朋友吧,只不过汝阳王将他当做了梦中情人。
“好,我会替你照看他,这般痴情男子,难得眼光跟我一样,我尽量拖住他放心吧。”
南宫墨雪轻笑道,心底却在想着轩辕瑾的事情,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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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万二,有两千是补昨天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