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南宫墨雪今日刻意躲避家人,自早上起了身用完早膳便直接上了马车,只叫青裳给母亲传了话说今日鬼影和嫣然成亲,她去龙脉山庄小住一日,明日下午便回来吃年夜饭,云紫萱倒也没说什么只叫他们早些回家过年。
铜轴马车悄无声息的碾压在满是积雪的地面上,外面的风雪又大了几分,再一次将整个京陵城覆盖在这一片银白之下。
南宫墨雪窝在马车后的软榻上,困倦地半眯着眼,看着一旁火炉旁的金丝炭火忽明忽暗地燃烧着,灼热的温度让她脸庞有三分发烫,却也不知道是因为昨日的事还是如今的暧昧气氛。
她并非不想去给母亲请安,只不过这事儿已经叫大家都知道了,再加上她根本就倦得连挪一下都懒得挪,索性由着他伺候自己沐浴用膳,然后直接上了马车,毕竟鬼影和嫣然成亲她不能不去的。
坐在一旁的夏侯懿神色专注的瞧着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的泉水,如今京陵大雪刚过自然是极冷的,她身体燥热不安总是贪凉却也不成,不能叫她喝凉水便只能自己给她泡茶了,温热的茶水会好很多。
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手中的羊脂玉茶杯,轻轻地用刚沸腾的泉水将壶中的湿茶烫过,滚水倒出,第一遍茶的沁香已经溢满了整个马车,悠悠的飘到了外面,融在一片素白的世界中。
南宫墨雪微眯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似是闭目养神,眼角却不由自主的瞧着他手中的杯盏,几近完美的侧脸衬得粉红的薄唇深了几分,嘴角噙着的笑意却始终没有散去,自昨日起他便一直这么笑着,如今看的南宫墨雪倒有几分气恼了。
恍惚之间,一道茶水烫过手中的羊脂玉茶盅,继而倒出放在一旁的精致银碗中,随着马车的轻晃悠悠地似是要溢出去,却又总是恰到好处的回到原地。
浓郁而沁香的茶放到了她的鼻尖下,伴随着他低沉却悦耳的声音:“香吗?”
南宫墨雪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笑道:“若是哪一日你不做这劳什子的王爷世子了,开个茶坊也能清闲度日。”她目光灼灼不带半分玩笑,似是隐忍着什么却又转瞬即逝,脸色恢复了常色,接过他手中的羊脂玉茶盅,见他眉梢发髻都染上了一丝茶香,带着微微地薄红,如同冬日绽放的寒梅,清冷却妖艳无比。
一只精致的刻着螭纹的小砂罐置于文火上烘烤就放在方红泥小火炉旁边,透着琉璃窗射进来的色彩,显得温暖而有趣。
罐身烧热后,夏侯懿从一旁的羊脂玉茶罐中取了适量茶叶放入罐内,然后转动砂罐,碰撞使罐内茶叶啪啪作响,不一会儿便散发出焦糖香,“若是真有那一日,有夫人在我身边此生足矣。”
他嘴角淡淡的笑意慢慢地放大,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茶盅放在一旁,立即在砂罐中注入烧沸的泉水,茶叶经烘烤、煮沸而成,因此茶汤茶叶色如琥珀,焦香扑鼻浓郁久久不散,夏侯懿抬手继而将第一道沸腾的茶水倒进茶壶中,清澈见底的泉水叮咚流淌进羊脂玉茶壶中,微微透出来几分叫人沉醉的琥珀玉色,没有半分杂质的却又温软如初。
南宫墨雪见他这般回答微微一挑眉,他有心如此自己也算是无憾,只是他们当真有那么一日吗?能有一方天地自由地依偎,不在这诡谲变换的帝都生存?怔愣之间,越发浓郁的茶香再次飘散开来打断了南宫墨雪飘远的思绪,一盏新茶已然递到了她的面前,他冰凉的指尖泛着灼灼嫣红,似乎烫的紧。
她连忙接过他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低声斥道:“烫到手了,怎么那么笨呢?”说着便微微用力握住了他泛着嫣红的修长指尖,轻轻地喝着气,黛眉微蹙极为不满,眼底尽是心疼毫不遮掩。
“我见你发呆便没出声扰你,怕你生气……”夏侯懿低低地笑了起来,想着她这一早上都不太说话心底也有几分发虚,害怕她当真恼了自己,日后可怎么办才好,就像凤栾那只狐狸白受了这么多的罪,都是因为他惹怒了笛子。
南宫墨雪闻言一怔,抿着的唇角微微动容了些,声音温软叹了口气,手却是没又松开他的,依旧给他捂着,“我没生气……”言罢她自己脸上也是一热,这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她接受他吗?这厮简直就是恶狼!不仅色诱她还敢这般设计她!
然而当她抬头撞进他那双隐约透着几分不安的黑眸的时候,心底的怒气已然尽数散去,原来他并没有撒谎,她从未在他眼里见到过这样的神色,惊慌失措的隐约透着不安的强自镇定,这些在一直冰冷肃杀的人身上不可能出现的神色,如今因为担心她生气而浮现,她的心底已经败下阵来,他对自己的心意若说别人不知,她自己也不可能不知的。
“不烫了,尝尝,今年南方的新茶,味道虽清淡却回味无穷。”夏侯懿将她放下的茶盏递回到她手里,方才泛红的手指也恢复了常色,羊脂玉茶盏外已经只剩下些微的灼热,果然不烫了。
南宫墨雪低头轻嗅了一下,方才浓郁的味道已然散去,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如同冬日的新雪微寒让她觉得通身舒畅,遂张口抿了一下,温热的茶水恰到好处,既不会烫着她的口舌,也不会寒了身子。
苦涩的茶味让她的眉微微拧了一下:“真苦。”她轻轻地放下茶盏,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夏侯懿,今日的他一身月白色锦袍,上面绣着流云般的金色曼陀罗,满眼尽是灼灼华光,愈发显得耀眼而妖冶,令人不敢直视。
“第一道茶自然是苦的。”他轻声道,眼角微挑动作熟练地重新烤茶、置水,在紫檀木桌上换上精美的小茶碗以茶碟子相托,其内放入生姜片、蜂乳、红糖、炒熟的白芝麻、切得极薄的熟核桃仁片,冲茶至八分满。
茶壶中浇上第二道沸腾的茶水,比方才的浓郁香味有所不同,茶香透着些微香甜,让南宫墨雪诧异了一下,甚至有些期待。
方才空了的茶盏紧接着再一次满上,不同于方才浓郁的茶香让人沉醉,这第二道茶的香气却是恰到好处,既没有过于浓郁也没有清淡无味,她接过茶盏抿了下杯口,入口的并不是方才的苦涩,而是带着清甜之气,仿佛方才的苦都是在衬托如今的甜,转瞬一杯茶已经顺着殷红的唇流入肺腑,从心底甜了出来。
夏侯懿见她素白的小脸上笑意盈盈,便知道她喜欢这茶,微微掩着眼角的笑意,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先将麻辣桂皮、花椒、生姜片放入砂罐里,将煮出的汁液放入杯内,在她的茶盏中沏上了茶第三道茶。
白皙修长的指节将桌上小瓶内的苦茶和蜂蜜放入茶盅,轻轻晃动几下,使茶汤和佐料均匀混合,再次递到了她的手中。
原以为喝茶不过两道,否则茶便会失了原本的味道变得味同嚼蜡,可如今这第三道茶的香味出来时,南宫墨雪期待的眼神也随着茶香四溢而亮了几分,接过他手中的茶盏,不似方才的轻口慢酌,而是大口地喝下了杯中的茶水,顿觉香甜苦辣俱全,第二道茶的清甜之味瞬间在口中散去,留下的只有回味无穷,引人无限遐想。
“这叫什么茶?”
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盏,闭着眼闻着满室茶香,风雪声渐远,温暖环绕,氤氲茶香绪绕在眼底心头。
夏侯懿将桌上的茶具一一收起,轻声道:“三道茶,学了好一阵子呢!”
南宫墨雪愕然,随即笑道:“能让你学好一阵子的东西果然不简单,可是我认识你这一年来却没见过你学烹茶,难不成是在边疆戍边之时所学?”
“自然不是,边疆清苦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说起来那个时候你也在,是在南昭之时凤后雨涵教我的。”夏侯懿见她眼底的惊愕,微微扬了下唇角接着道:“南昭男子成亲之后,会给自己的妻主做三道茶,寓意两人的日子先苦后甜,也希望妻主不会抛弃糟糠之夫另娶他人。”
南宫墨雪的眼神已经从方才的惊愕转为瞠目结舌,樱唇一张一翕半晌也没有吐出半个字来,他这是想说他此生都不二娶吗?
夏侯懿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突然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魅惑而妖娆的声音响起,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道:“所以,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了。”
“轰!”
方才还强自镇定的南宫墨雪一瞬间便已经溃不成军,脸颊灼灼地烧了起来,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叫自己不生他的气……
见她素白的小脸瞬间烧了起来,夏侯懿唇角笑意更深,大手一勾便将她带进了怀里,本就没有半分的力气的南宫墨雪乖巧地窝在他怀里,脑袋枕在他胸前,却是垂着眼避着他灼灼的目光,手心似乎隐约透出了几分薄汗,若是他这会儿要自己,她定然全然不会挣扎的,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就要到龙脉山庄了,一会儿鬼影和嫣然要拜堂。”夏侯懿简短的说完,伸手给她理顺了墨发,轻声道:“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再叫醒你。”
南宫墨雪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因为一会儿鬼影和嫣然拜堂他们定然不能缺席,所以他便暂且放过她……
赶车的黛影和青影双双松了口气,手下的鞭子挥了出去,马车前行的更快了几分,黛影在心底哀嚎了半晌,自从自家大哥跟着影主之后,她的日子便每日都过得很悲催,提心吊胆的,如今越发的难了!
龙脉山上的隐秘小道儿上,隐约有马车走过的痕迹,影主和凤神医他们定然也是会过来的,还有南宫姑娘的大哥也一早便带着烟郡主过来了,这会儿想必众人都在等他们了,黛影一想到雪儿这脸皮薄的,便知道一会儿的场面会有多难收拾,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但愿无人想自找麻烦招惹主子……
龙脉山庄之中,密密麻麻的人将整个山庄围得密不透风,就连远在平城的赤影都带着女儿回来了,如今真个山庄的正厅之中挤满了几百号人,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和期待。
今儿个可是鬼影和鬼杀成亲的日子,这两个从小打到大的死对头竟然成亲了,他们定然是要守在新房里外好生听墙角的,不知道是这当年比武得了第一的鬼杀压倒鬼影呢,还是鬼影一举反扑,总之,观战人数众多,想要抢个好位置也不容易,众人已经偷偷的下注,不少人甚至压了十分之一的家底来赌这一局。
奸诈不已的万事通招呼着众人准备着喜宴,龙家嫁女儿自然是龙家的人全都过来了,这会儿就等着夏侯懿他们到了之后,吉时拜堂了。
风吟笛坐在新娘子身旁陪着嫣然说话,门外不远处凤栾和鬼影也在低声说着什么,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让玉嫣然后背发凉。
“主子和雪儿还没来吗?”玉嫣然中性的脸上微微有些不放心,她昨日呆在龙脉山上,却听到影卫们说昨日影主一夜未合眼的事情了,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是无能为力,真担心今日会不会出事……
风吟笛将一杯花茶递给她笑道:“嫣然这是着急了吗?”
玉嫣然面色微熏瞪了她一眼,却又碍于对方如今是孕妇,身子金贵得紧,只能干瞪眼不能出手报复,气鼓鼓的模样倒有了三分女儿家的较弱,看得风吟笛笑开了去。
“笛子连你也取笑我?”玉嫣然挑了下眉低声道:“你猜他们在说什么?”两人的眼神都不由自地飘到鬼影和凤栾身上打转,风吟笛想起来那日他时常用的那些药,脸上一下子便烧了起来,看得玉嫣然莫名其妙。
“快说,你不说我一会儿自个儿问雪儿,她会告诉我的。”玉嫣然微微努了下嘴,总觉得外面那个姓龙的笑得不怀好意,凤神医的神色也有几分不大自然,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风吟笛见躲不过去,想想自己同嫣然关系甚好,也不忍心叫她被鬼影那家伙欺负,倾身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见玉嫣然一脸错愕的神色,风吟笛咳嗽了几下转头给她整理头上的凤冠,屋内竟然一下子便沉默了下去。
“雪儿他们到了,如今已经在大厅里了,雪儿说她一会儿陪你过来说会儿话,这会儿便不动了。”
洛画烟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喜房内的静谧,玉嫣然和风吟笛的脸色都微红看得她愣了一下,悄声道:“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呢,嗯?”
长长的尾音微微上扬,听得风吟笛和玉嫣然面色更红了几分,她的手已经挠上了玉嫣然的腋窝,两人立即在床上笑起来,滚作一团,风吟笛好笑的看着这两人知道烟儿的性子必然是要问的,于是索性就跟她说了,三人小声的话外面的人自然是听不见的,可是笑声却传了出去。
凤栾回头瞥了一眼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的风吟笛,微微运气扬声道:“笛子,你轻点儿笑,别激动。”
风吟笛伸手擦了下眼角的泪花,点头应下了,屋内的三人才渐渐地停了笑声,鬼影也转身朝正厅走去,吉时快到了,他马上就要和嫣然拜堂成亲了,心里激动不已。
山庄内的道路定时有人清理积雪,虽然不断地有雪花飘落,可是地上又铺上了厚厚的红毯一点也不用担心脚底会滑。
前厅已经准备就绪的众人依次落座,南宫墨雪坐在夏侯懿身边,一进来这温暖的大厅之中,一股困倦之意便袭上心头,索性便半眯着眼靠在夏侯懿肩头上小憩。
走在他们对面的洛出尘一身玄黑锦袍,脸上带着银制的半月面具,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感激这个面具,能遮住他眼底的脆弱和脸色的苍白,今日是鬼影和嫣然大婚的日子,见不得什么伤心之人。
上首坐着龙家的长辈,个个无比欣喜,他们的生意如今顺利的做大了,龙家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除了需得避着北齐皇族之外,龙家如今也过的极好。
自南宫墨雪和夏侯懿进了这正厅之后,龙千哲的目光便一刻也没有挪开过,不管他身旁的兄弟如何拽他袖子他都是不动如山的看着,清秀的小脸上透着几分欣喜若狂,可当他看到南宫墨雪靠在夏侯懿怀里的时候却似心底一痛。
“凤神医,南宫姑娘她可是身子不适?不如你给她看看?”龙千哲冲身旁的凤栾低声道,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担忧和关心,听得凤栾一怔。
风吟笛偏头捂着嘴低笑,她当然是身子不适,不过却不是得了什么病,可她却一脸促狭的看着凤栾没打算开口帮他,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跟这孩子一般的龙千哲解释……
果然凤栾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囧色,他微微连着眸子,深灰色的眼眸微微透着几丝闪烁低声道:“雪儿没什么大碍,只是没睡好而已,若是你不放心,大可以自己问问他。”
龙千哲那般炙热的目光就连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雪儿,夏侯懿这会儿心情正好根本没注意到他,可其他人早就都看在眼里了。
“千哲,去后院帮大哥的忙。”黛影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三分咬牙的味道,这个臭小子如今心里还惦记着雪儿呢,当真是傻的够呛!
龙千哲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去后院找鬼影去了,他想着待会儿再找机会去问雪儿吧,既然凤神医说了她无碍自然是信得的。
山庄门口一路鞭炮声响过,五百影卫几乎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互相熟识,并肩作战,同兄弟姐妹一般亲如一家,不过今日他们却是头一次见到鬼影的真面目,毕竟成亲了不能盯着张别人的脸。
南宫墨雪一听要拜堂了,立即打起精神来坐直,满眼笑意的瞧着门口缓缓走来的一对璧人,龙家的人个个长相不凡,男子俊逸女子貌美,她也想过这鬼影定然同黛影一般是个美男子,可当她亲眼看见鬼影的模样之时,竟然也是大惊失色,这妖异的长相也难怪他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一头棕红的卷曲头发高高的束起,陪着大红的喜袍衬得他的肤色更白了三分,而他的眼眸却不同与往日的黑色,而是湖蓝色的眼眸,狭长而深邃的眼窝下面是高挺的鼻梁和一张薄唇,脸上的轮廓坚硬四处都是抽气声,他们自然是不是因为害怕他不同于常人的长相,他们是在惊叹鬼影张相的妖艳吧。
“回神了,再看嫣然要杀人了。”耳边传来夏侯懿低沉的笑声,他似乎是见惯了鬼影的模样,没有丝毫诧异的平静黑瞳闪烁着星光璀璨,略带戏谑的口吻让南宫墨雪面上一红。
南宫墨雪将方才张大的嘴合了起来,嗔怪的瞥了一眼夏侯懿笑道:“嫣然不会的,毕竟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她眼角扫了一圈这满堂的人,许多都是她不曾见过面的,眼生得紧!可是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相似气息却叫南宫墨雪觉得十分亲切,一一地记住了他们的长相和年纪,知道发现对方投过来一束探究的目光,深沉却带着点点痛色——洛美人!
夏侯懿见她看到了出尘,轻轻地松开在她腰间的手,转头给她倒了一杯紫梅酿,虽然是新酒却因为紫梅的罕见和特有的清香飘散着诱人的味道,这个丫头当初这么喜欢出尘的梅花酿,这酒她定然也是喜欢的。
“好香!”南宫墨雪接过夏侯懿手中递过来的酒,微微敛目看向对面的洛出尘,举杯示意他而后自己一杯饮尽,将杯底朝下转了一圈之后放回桌上,面上的笑意却是不变。
这个敬酒的动作是东辰人敬酒之时故有的,但凡东辰人都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可是南宫墨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惊了一旁的夏侯懿,也让洛出尘哑然失色,因为只有兄弟情谊才会这般敬酒,女子罕有更加不会同男子这般,她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做,无非便是要众人都知道,她把他洛出尘当做能够出生入死的兄弟,而非其他!
洛出尘本就煞白的脸上闪过意思痛色,却极好的掩在了狭长的眼眸之中,他执起面前的酒杯,同方才她的动作一样做了一遍,大厅之中,除了正在拜堂的司仪说话,甚至不闻半点声响,惊得脸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一些影卫垂着眸子不去看对坐着的三人,于他们而言这三人的感情没有别人能够妄言。
夏侯懿放在桌上的直接微微泛白,他垂着眼眸不去看出尘的神色,尽管他戴着面具几乎遮去了大半张脸,可是他的眼神和他紧紧抿着的唇角却叫他心慌!
温暖微烫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似是安抚一般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柔软发烫的柔荑让夏侯懿的心底一颤,继而脸上扬起了笑意,感情的事情本就没有谁欠了谁,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她终究只能是自己的女人,无关他人,哪怕那个人是他最亲的双生弟弟!
洛出尘突然松开了泛白的唇角,冲夏侯懿露出一个妖冶的微笑,密音道:“若是有一日你待她不好,那么我会将她带走让你永远都找不到。”
夏侯懿点头,饮尽了杯中的酒,清冽的梅花香气四溢,透着微熏的醉人味道,大厅里头瞬间又热闹了起来,众人都起哄着要送新人入洞房了,而鬼影则是冷着脸抱着新娘子往后院走,全然不理会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我过去看看嫣然,跟她说会儿话。”夏侯懿微微点头便见南宫墨雪起身,拉着一旁的洛画烟朝后院去了。
洛画烟微微扶着她的手,提着内力带着她往里走,昨日的实情墨璃都跟她说了,大家都以为他们必然不会过来的,可没想到竟然还是来了,她也不知道是该为雪儿庆幸还是该为懿哥哥悲哀……
一些年纪小的凑热闹的影卫们闹哄哄的将新人送进了洞房之后,便直接折身回来等着开宴了,毕竟闹洞房什么的自然是要等到晚上去,他们这五百号人一人一杯也能让鬼影被人背回洞房了,这个想法自然是堵了嫣然扑倒鬼影的那一拨人的如意算盘,他们却算漏了一个凤栾。
门外的嬉闹声渐渐地远去,玉嫣然才松了口气,南宫墨雪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来,毕竟天不怕地不怕的嫣然竟然怕这群孩子!
“笛子她许是方才笑闹的太过了,凤栾将她带回房歇着去了,否则说不定她见了梅花酿又要偷喝了……”
洛画烟的声音温柔的响起来,玉嫣然和南宫墨雪也笑出了声,这家伙的确是这样的人,凤栾估计也够头疼的吧。
三人呆在房中低声的说着悄悄话,屋子里较热南宫墨雪没多大会儿便有几分昏昏欲睡了,看得洛画烟和玉嫣然都是一笑,黛影呆在一旁似是想着什么出身,自打她刚才进来便一直没动过了。
“紫儿,想什么呢?”玉嫣然出声叫道,南宫墨雪见她凝神专注的模样,却是“噗嗤”笑出声来。
“她在想如今你跟鬼影成亲了,她头痛怎么挡着青影那小子呢。”南宫墨雪戏谑的说道,若是平日黛影定然已经冷了脸了,可今日却破天荒的没啥动静。
半晌,黛影回过头来道:“我答应青影年节之后跟他成亲了。”
“啊?”
南宫墨雪和玉嫣然以及洛画烟脸上精彩纷呈,其惊讶程度完全不亚于先前鬼影同嫣然进错房间睡错床的事情。
“紫儿你没发烧吧,青影那小子才十五……”玉嫣然伸手摸了下黛影的额头,一脸诧异的神色让黛影几乎黑了脸。
几个女孩在新房里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门外站了半晌的夏侯懿却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跟鬼影喝了几杯酒之后便直接过来了,刚才在大殿上看她刚才困倦的模样便想早些带她去后山的温泉,可她如今似乎聊得很开心。
“咔嚓咔嚓”,屋顶上的冰棱断裂了几根,发出几声脆响,惹得屋里的人纷纷看向窗外,新房外不远处的院子里,梅树下站着一个月白的身影,他身上的裘皮大氅落了些雪花,似乎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南宫墨雪脸上一惊,冲着洛画烟她们吐了下舌头,而后从怀中取出来一个精致的七彩琉璃盒,递给玉嫣然道:“我送你的,算是给你添嫁妆用的,只是给的晚了嫣然别介意,打开看看吧。”
玉嫣然欢喜的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中间静静地躺着一柄极美的发簪,艳丽的色泽和流转的华光闪烁,通体半透明的琉璃发簪美不胜收,“谢谢雪儿,我很喜欢。”
南宫墨雪故作神秘的一笑道:“其实这是一个匕首,”说着她将发簪头上的珠宝拔下来,果然露出来尖细而锋利的寒铁利刃,玉嫣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紧接着南宫墨雪继续转动手上的发簪尾,半段空心的位置露出来,淡然道:“这里面可以放毒药。”
说完,几个女子都把玩着这个特别的发簪,惊叹于这东西巧夺天工的设计和完美的制作,于是众人都喜欢上了这个东西,还说等她们成亲时要让南宫墨雪给她们都送一个,她也一一应下了。
“嫣然,我先回了,不然一会儿你家主子又得生气了……”南宫墨雪歉意地冲玉嫣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继而转身朝外走去,屋内的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睛都瞅着外面的动静。
屋顶上的冰棱因为空气骤冷又断裂了几根,站在远处梅树下的人却纹丝不动,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吭声,南宫墨雪垂着头走近他身旁,脚下的红毯上都覆上了一层新雪,有几分湿滑透着寒意。
“懿……你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吭声?”南宫墨雪伸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言语轻柔的如同羽毛一般挠在他的心底。
夏侯懿回头看向身侧的南宫墨雪,巴掌大的小脸因为方才喝了一杯梅花酿透着薄红,眼底眉梢掩不住的倦意却带着微微的笑意,他伸手握住她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转身朝院外走去。
“不困吗?”他的语气淡淡,似乎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南宫墨雪松了口气跟着他往后山走。
如今所有的影卫住在山庄里,后山离这儿又很大一段距离,况且后山的路上有许多阵法,一般人都进不去的,于是南宫墨雪心底又不由得有几分心慌,他这是带着自己去哪儿?
“方才不觉得困,如今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困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南宫墨雪问道,知己知彼百战而不殆!
夏侯懿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她几乎不用自己用力走路,可又觉得很奇怪,于是挣扎了两下道:“你提着我走路很难受……”
“现在知道难受了?”夏侯懿松开手让她脚下着地,她却因为地面湿滑一下子滑落下去。
一拉一拽之间她又回到了他怀里,只不过这一次是被扛了起来,腰腹搁在他肩头,而自己大头冲下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只是瞬间南宫墨雪便觉得天旋地转血其冲着头顶涌去,一张小脸都涨红了。
“喂……你又欺负我!我可真的生气了!”南宫墨雪生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小脸上却越来越红,夏侯懿也不管她叫喊犹自扛着她往后山走,直到水晶温房的外面才将她放了下来。
透明的水晶花房里仍旧绽放着大片大片的紫罗兰,盛开的花朵妖冶而悠然,但是看一眼便让人心神宁静了不少,南宫墨雪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转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夏侯懿。
“不是生气了吗?”
低沉微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修长的指节环在她腰间灵活的接着她外裳的扣子和腰带,宝蓝色的璎珞已经解开散落在一旁,伸手触及她腰间的那块海蓝色冰翡,他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下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南宫墨雪本就被他倒扛着走了一路,如今气血上涌的小脸越发的红的能滴出血来,身体内的炙热气息似乎也不太安分了起来,一时间心慌不已,气海却全然打开了。
“是……”她十分没骨气的答道,这会儿这后山连个鬼都没有,那些个八卦的影卫都等着看鬼影和嫣然洞房,自然不会有人往后山来,况且依着夏侯懿的性子,他的人没有一个敢触他的逆鳞!
夏侯懿微微抬了下眼,见她满腹心事的模样嘴角勾了起来,与下巴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继续道:“一会儿你尽量别睡着,虽说温泉的水温太高,你体内的内力也许会反弹的厉害,不过只要你顺着气海丹田走,便没什么大碍了。”
南宫墨雪几分微熏的小脸才猛的意识到他等着带自己来后山温泉是想替她压制体内的内力,先前他说的寻不到出口的问题如今已经解决了,只需要将内息好生调整一下便好,于是轻轻答道:“嗯。”
宝蓝色的外裳轻巧的被除去,她一身月白的中衣包裹着出落得玲珑有致的身躯让夏侯懿看得喉头一紧,他抿了下唇角微微挪开眼转身走到屏风后去,声音从那一头传了过来。
“你除了衣裳就下水去,我一会儿过来。”
南宫墨雪在心底窃喜了半晌,看样子他还顾及着自己的心情不敢乱来,于是迅速地除掉自己身上的中衣和亵衣裤,推开水晶花房的门进了最近的一个温泉池子。
她知道下面的温泉都是连在一起的,只要下了水,想去哪里都能过去,温热的泉水环绕在她身体四周,柔软却炙热的按摩着她几近散架的身子,氤氲的雾气打湿了她的额发和睫毛,整个人在温泉里若影若现。
夏侯懿推开水晶花房的门时,只看到乌黑的长发覆在她的背上,柔顺发亮的墨发散发出淡淡的墨莲清香,透着几分水汽迷了他的眼。
悄无声息的脚步落在积雪的地面上,洁白如玉的长腿踩在寒冷的冰雪上他却丝毫不觉得冷,反倒是心底的冰冷消融了许多,带起些许暖意。
“跟你说了顺着气海和丹田运气……”他微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畔,吓得南宫墨雪一个激灵。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差不多已经睡着了,完全没听到他出现在自己身后,如今被他这么一激,立即清醒了几分,可身体还是困倦不堪,肩头露出来的莹白肌肤上还有昨夜留下的片片旖旎红痕。
“我困了……”
南宫墨雪委屈的往他身前靠了靠,既然这厮今日表现良好,这会儿又要帮她调理内息,那么应该便不会再动她了,于是她心安理得地往他身前偎了过去,困倦不已的小脸还在他胸前蹭了蹭,伸手环住他的后颈,双眼一闭便准备睡觉。
夏侯懿被她的主动惊得身子僵直,半晌他缓缓地伸手扣住她的腰身,唇轻轻地啄着她柔软炙热的唇,一下子穿透了她。
“唔……”
几乎睡着了的小人猛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身后的人,一股酥麻的怪异感觉从脚底泛起,带着些微颤抖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厮简直是个恶魔,他方才明明去了屏风后面的,如今却突然要了自己,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侯懿见她满目氤氲的雾气,透着七分委屈和不解,唇角微弯低声道:“方才不过是因为要改一下阵法所以我从屏风后面出去了一会儿……”言下之意就是他什么都没承诺过,况且还是她自己贴上来的,又岂有推开的道理呢?
白雪皑皑的龙脉山中,温热的温泉脉脉流淌,山庄之中鬼影已经喝了好几十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