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外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林织立刻恢复了穿过来时小狐狸的姿态,盘在了位置上,尾巴枕在头下,一副休息的模样。
船外的人低头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异常后隔着笼子欣赏了两眼美丽的紫狐,便回到了船舱门口。
这是他们这次重点要运送的东西,走水路要比走官道快得多,由于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走漏消息,他们要谨慎些。
可事实上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人不长眼来抢宝,这可是要送给大宦官裴铎的礼物,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护卫想着献宝后会拿到的赏金,摸了摸小胡子,笑的颇为兴奋。
林织没再睁开眼睛,维持着姿态继续梳理着思绪和线索。
他想到了刚刚考虑的裴铎行不行的问题,他知道裴铎被行割礼的老太监放水,底下并没有遭殃,之后的复查因为他是皇帝看重的人,自然也没有人来查他,只是做做样子,所以裴铎的能力其实没问题。
但是01说了,裴铎性冷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因为心境大变产生的,总之他虽然是假太监,但其实比真太监还要清心寡欲甚至厌烦美色。
无论是哪种原因,但结果就是这样。
林织也不太意外,裴铎性子狠绝,八岁家里遭逢巨变他竟然就敢孤注一掷地入宫,哪怕是被行以阉刑也在所不惜,他入宫的时候可没以为自己能遇见放水的老太监,对自己都如此果断的人,对他人更不必说。
林织所以说这一次他的疾病是这个方面?我们这一次要创造男科奇迹?
这大概就是他穿成狐狸精的深意之一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化成人型是什么模样,但是想着狐族善魅,他前期靠近裴铎需要苟一苟避免被排斥,但中后期就很好发挥了。
01不好意思地说事实上并不是,这是任务对象的小问题,他严重的疾病是别的。
刚刚01没有把所有的信息量一股脑地传送给林织,看林织接收好了才继续传输。
裴铎这次的疾病是01在上个世界说的区别于显性疾病的隐性病症,他患有长时间的头痛病。
这种病和普通人的头痛不同,裴铎曾经被怨鬼占据身躯修习鬼术,他在镇妖司时掌握了镇妖司的禁术,他操控恶鬼除了他的杀亲仇人被业果反噬,这些因素环绕着他,加上他心中有着难以忘记的伤痕,又为靠近权力中央思虑过重,综合起来产生了这种头痛病。
林织沉默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也开始有些头疼了。
能在这种长时间的折磨里还能走到现在的人,裴铎的意志力和忍耐力都非比寻常,而且这件事绝对是别人不会轻易得知的弱点,如果知道他长时间处于这种折磨里,他的仇人他的政敌早就抓着这一点不放了。
不过裴铎这次的病,恰巧也是他能利用的地方。
他穿越的原主有一项能力,可以安神,说不定能够有效地为裴铎止痛,当然,也是说不定,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既然这个身份是最好的,这个能力可能是有效。
而且这个安魂的术法并不是靠妖力运行,而是以消耗精神力为代价,用01的话来说,他的精神力很强大,在两次的穿越后得到了更大的提升,可以比原主更好的发挥这个能力。
想到原主,林织忍不住轻叹。
这次的原主,是个十足的小可怜。
他是一只罕见的紫狐,在妖狐一组里,这并不是天生的王者,而是灾祸的象征。
在狐族的启示中,只要有紫狐降生,狐族必然有大难。
这个灾难并不是紫狐本身所致,这只是一个警醒。
原主降生,狐族陷入了惶恐中,狐族长老立刻决定召回全族,率领族人搬迁避难。
此时,大越皇室的杀狐令颁发,凡人只要凭狐尸便可领赏,术士可凭狐妖领丹符金银之赏,不仅仅是妖狐,连普通狐狸都被赶尽杀绝。
狐族朝着大越境外奔逃,原主作为灾祸的警醒,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他的错,可难免还是对他抱有愤恨之心,尤其是那些失去亲人的狐,更是怨恨他为何要降生。
原主的父母也在这场杀狐令中丧生,原主被同族抛弃,未能一同迁徙,只能躲进深山不敢出现,比起一般狐狸,他的紫色皮毛更加显眼。
原主这次重伤,说起来也和杀狐令有渊源,这一切还要从百年前说起。
那时候的大越君主被一狐族女妖魅惑,昏君导致许多地方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起义。
其中有一个名为乌琰的人率领着部将,收拢了几座城池自立为王。
大越君主亲自率兵出征,却死在了帐中,大越将士人数众多,却人心涣散,竟然大败。
这时候镇妖司的主司才发现原来皇帝身边有个功力强大的狐妖,这狐妖的能力在他们之上,又身怀秘宝,所以他们才为发现。
镇妖司死了数十人,包括当时的主司也一并陨落,那狐妖才被捕杀。
新皇即位忙着处理各种乱子,但敌人可不会趁乱安分,乌琰盘踞了以承河为分割线的五座城池,建立了自己的乌城。
等新皇把一切事情安定好,乌城早已稳定。
乌城的面积不大,但环山临水,宽阔的风浪大的承河有效的抵挡了越国士兵的脚步,新皇几次派兵,都以失败告终。
要不是承河的风浪诡谲,乌城的水兵鬼魅,便是险山上的毒雾虫蚁让士兵不好行兵,几次之后,大越便作罢了。
因为乌城占据的山内有大量的精铁矿,加上乌城在大越的境内,相当于国中国,它们占着承河那一截航道,让上下两边的运输极为不便,越过要花费更多的时间金钱才能连通商道。
在这种情况下,大越只好承认了乌城的存在,和它签订了贸易协议,与此同时乌城也给出了相应的诚意,会缴纳岁贡,将自己当成附属国,可岁贡的数量不多。
乌城是那时新皇的心病,不仅是因为它如同肉中刺,更因为狐妖祸乱是乌城城主乌琰的手笔,因此便有了这让狐族出现巨大灾难的杀狐令。
现在距离这一切,已经过去了百年。
原主在山上也躲了百年,根本不敢下山。
妖与人的寿命不同,原主修炼了百余年,也仍然只处于少年期,再加上长期未与人妖相处,性格十分单纯。
他没有狐族长辈教习他本领,他全靠父母遗留的书册以及天赋领悟,所以当山里出现了一只愿意和他交流术法并且告诉他如何更好修炼的妖时,他立刻和他交上了朋友。
那是一只翠鸟,名为云绿,是原主百年寂寞里唯一的好友,被原主引为知己。
云绿告诉了他很多人间世的事情,让原主十分向往山外的世界,云绿告诉他,大越已经换了几朝君主,杀狐令也早就取消了,只要他下山小心一点,不被道士和尚发现,不随便作乱,不会出事的。
原主很心动,可还是有顾忌。
云绿便告诉他,可以带他去乌城,那里很适合妖怪生活,只要不做坏事就不会被抓。
原主并不知道那些藏在历史里的弯弯绕绕,便跟着云绿出发,从大越跟着云绿去了乌城。
可等待他的却是陷阱,乌城如今的城主乌延身体出了状况,需要一颗妖狐的心。
狐族早就因为百年前的捕杀而藏匿到了没人知道的地方,所以他们对原主下手十分迫切。
原主拼死抵抗,哪怕他没有族内传承,但也修炼了百年,更有血脉里便存在的逃命之法。
他几乎榨干了妖丹里所有的妖力中断了自己被剖心的术法,护住了自己的命脉,逃出了乌城,一路往大越境内跑。
他不敢回老巢,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往何处,最终力竭,在重伤状态下变回了幼年期,成了一只看起来普通的紫狐,彻底昏死过去。
他被大越的商人捡到,立刻被贡献给了当地的州官,州官连忙把它送往京城,成为献给裴铎的礼物。
杀狐令在大越早就过去,因为狐狸数量的减少,以至于现在一只狐狸都能卖出天价,上好的狐裘更是不必说,皇室都供应不上。
林织蹭了蹭自己的尾巴,像是在安抚着这只可怜的小狐狸。
这具身体现在的状态很差,妖丹近乎于无,甚至他的体内只有半颗妖心维持着他的生命,还有半颗在乌延的手中。
不过林织却不觉得糟糕,因为面对裴铎,他的孱弱反而让他更容易靠近,裴铎必然不会让危险随意近身。
献宝的人并不知道他是妖,也不知道裴铎是镇妖司的主司。
镇妖司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存在,毕竟妖怪之事虽然时常有,但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距离仍然遥远,就连许多皇室的人都不知道有镇妖司的存在,只有掌权者和少数人才能知晓。
镇妖司的晋升都靠捉妖平乱的功勋和实力,本质已经和俗世有了距离,他们受镇妖司的束缚,不在律法之中,和一般官府士兵并不相同,平时也不会刻意彰显身份,甚至会有意隐瞒,避免妖物听闻风声而特地躲避或寻仇。
大多数人听怪谈志异,多数当做乐子听,并不以为所谓的画皮就在身边。
就像小船外守着的几个人,也并不知道他们看守的狐狸其实是一只妖怪。
连关着林织的笼子都是普通的精巧笼子,为了让他舒适底下还垫了上好的锦缎,旁边的水碗都是玉碗。
“再有小半日,就要到京城了。”
船外的护卫伸了一个懒腰,摸着袖刀一派悠哉,想到能见到传说中的大人物,越发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