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九章 失忆症(4k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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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死人一个活人有什么好看的?
孙公冷哼了一声,却耐不住好奇,一眼瞥了过去,这一看却也愣了一愣:“两个蒋忠泽?”
“孪生兄弟罢了。”卫瑶卿说着向那边走去,道,“其中一个有失忆症。”
“失忆症啊!”孙公转身欲走的身形僵住了,忍不住回过神来,“什么失忆症?就普通的那种么?”
“自然不是普通的。而是每隔一段时日,记忆就会忘却一次的那种。”卫瑶卿在活的那个身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勾了勾手指,“孙公,来瞧瞧呀!这可少见的很!”
“你当喊阿猫阿狗呢啊!”见她勾手指的动作,孙公翻了个白眼,脚下却忍不住走了过去,走到活的那个身旁忍不住低头摸了摸他的头,按了几处穴位之后,问她,“真的假的?这个人患有失忆症?”
“蒋忠泽患有失忆症。”卫瑶卿点头确认道。
孙公哼了一声,踢了踢她的凳子:“你起来,将凳子让给老夫!”
卫瑶卿顺从的站了起来,走向一旁,经过那具尸体时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伸手掩了掩口鼻:“好臭啊!”
“昨晚死的吧!”孙公瞟了一眼那句尸体道,“没用冰保存么?这臭的还挺奇怪的,不似一般的尸臭。”
“用了不少呢!”卫瑶卿随口回了一句,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微微弯下身,嗅了嗅道,“他应当许久未洗澡了,昨晚活着时也有这个味道,只是当时离得远不大明显。”
蒋忠泽见他二人说的起劲,倒也怔住了,忍不住跟着上前嗅了嗅,却什么也未闻到,不禁讪讪道:“两位鼻子还真灵!我什么都闻不出来。”比狗鼻子还灵!
卫瑶卿瞟了他一眼,道:“酸臭味。叫个人给他换身衣裳吧!他这副样子,一会儿陛下来了瞧到,怕是有碍观瞻,会引来圣心不悦。”
这个人怎么死的,他们都知道,所以也就不劳烦仵作验尸了,当然这破衣裳也可以换掉了。狄方行道了声“还是卫天师心细”便叫人进来替他换衣裳。
对于换衣裳时,卫天师不避嫌他也早习惯了,两个官差三下五除二的将此人的外裳出去,露出里头的中衣,而后却发现中衣上正胸膛的位置少了好大一块布。
狄方行自然也注意到了,不由上前拿手比了比,发现还不小,四四方方的空了一块,不禁奇道:“怎会少了一块?昨晚打斗时扯下的么?”
卫瑶卿正想说话,便听一旁的孙公翻了个白眼,道:“狄方行,你今日怎的尽说蠢话?你打斗时就算扯下衣裳,能越过外裳撕下中衣?”所以自然不可能是打斗时扯下的。
孙公翻了个眼皮:“没准是行风流之事被扯下的?”
狄方行闹了个脸红,此时听闻孙公这一句,忙辩驳道:“那也不会扯下如此四四方方的一块吧!”
“老夫就开个玩笑而已,又不是查案子的。”孙公哼了一声道,“这是你的事,与老夫无关!”
孙公查验过一番蒋忠泽的状况,再次收回了手,眼睛一闭,从袖中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他口中,拍了一下他的下巴,熟练的喂了进去,而后就开始施针。
狄方行跟着卫瑶卿在一旁坐了下来,看孙公熟练的施针,半晌之后,开口问他:“孙公,好端端的,您跑什么跑?”跑出去不到半日就被抓进牢中,不到一天一夜,就又被带回宫中,这出去一趟是为了体验大理寺牢狱之苦的不成?
“陛下时限之内,我未必能救得好他啊!”孙公下手不轻的捏了一把蒋忠泽的脸皮道,“这毒看运气,一种方法不对就得换另一种,谁能保证这人的运气好不好?万一运气不好,陛下规定的时限之内他还没活过来呢?老夫总要早做准备是不是?看这家伙一脸的衰相就是个倒霉的,老夫自然要跑……咦?”
听孙公唠唠叨叨的突然“咦”了一声,狄方行和卫瑶卿凑了过去,但见床榻上的人突然嘴唇颤了颤,而后孙公眼疾手快的在他脸上落下了好几根银针,接着反手抢过狄方行手边的茶盏,燃起手里的一张符纸便落入了茶水之中。
狄方行讷讷的说了一句:“这我喝过了……”
“反正他也不知道,你又没病,喝一喝又喝不死人!”孙公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茶盏,一只手扒开蒋忠泽的嘴就将符水灌了进去。
整个过程速度奇快无比又十分的粗鲁,总之他和卫瑶卿从未见过如此粗鲁灌药的大夫,孙公算是头一个了。
狄方行有些同情躺在床上的蒋忠泽了。
一盏符水入肚,蒋忠泽的气息变得急促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也突然有了血色,孙公半睁着眼用小腿压在他的胸前,听他气息越来越急促,大抵是到了他觉得该到的那个点,突然整个人跳到了一旁。
卫瑶卿不知孙公为什么突然跳出去,但本能反应的向后退去,也只有狄方行不明所以,还在愣神间就见蒋忠泽突然“哇”一声,吐出来一口带着黑血夹杂着难闻气味的液体,喷了他一身,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本蒋忠泽睁眼应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此时因着味道着实难闻,孙公和卫瑶卿非但没有靠近,反而还向后退了几步,狄方行回过神来,“啊”的叫了一声,快被这味道熏得昏过去了,拔腿就向殿外跑去。
待他出了瑶光殿,味道还未散去,孙公一扯嗓子,喊了人进来,点了熏香,又替蒋忠泽换了一身,稍稍洗漱了一番,瑶光殿的怪味这才散去。
整个过程,蒋忠泽都没有说话,而是时而看看他们,时而看看替他换裳的宫人,虽未出声,但行为举止也算配合。
“得失忆症的是他吧!”孙公不知何时走到了卫瑶卿身边,拇指指向那个安静不语的蒋忠泽道,“看着好似又没有记忆了。”
卫瑶卿点了点头:“算算日子,确实如此了。”
“他这样都能位任一部尚书?”孙公啧了啧嘴,“是我大楚无人呢还是先帝眼瞎?”
“应该是他太厉害了。”卫瑶卿却没有如孙公那般带着情绪的损人,而是目光静静的落在了蒋忠泽的身上,道,“此前,从未有人发现他有失忆症。”
能患有失忆症不被人发现,可见其独到之处。
“哦。”孙公啧了啧嘴,抱着双臂,看向蒋忠泽,上下打量着他,“这个病古往今来见得少,但同样的,也从未听说过有治愈之法的。此病同人七魂六魄无关,所以符医是治不了的,还是要正统医术来治。”
“那您有办法吗?”卫瑶卿问他,“这种不治之症、疑难杂症应当是您最喜欢的吧!”
“我是喜欢,也敢肯定应当有办法治。”孙公说着目光落在了蒋忠泽的脑袋之上,伸手指了指道,“问题应该在那里,他这个绝对不是淤血所致,所以要治好一定要剖开来看一看。”
听到“剖开来”三个字,正在替蒋忠泽换裳的宫人吓的手都忍不住颤了颤,脑袋剖开来,人还活得下去?
卫瑶卿也是愣了一愣,饶是心里有所准备,却也有些被吓到了,她自诩自己胆子不小,所见所闻也算是多而广,连她都有些被吓到了,更遑论普通人?怕这话若不是孙公说的,是别的大夫说的,早被人拖出去打死了。
卫瑶卿沉默了一刻,问道:“那您剖开来,有把握他不死么?”
“没有。”孙公话倒是说的也干脆,眼睛一闭,道,“所以我也就说说而已。这个脑袋不能剖开,这个病怕是不好治的。反正又不会死,他这样都也任一部尚书了,便干脆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下去得了。”
卫瑶卿听罢倒也乐了,待到那些换裳的宫人离开之后,才同孙公一起走了过去,看向换上衣裳,坐在床上的蒋忠泽,而蒋忠泽此时的目光却落在了他前方不远处那具尸体之上,半晌之后,开口道:“他怎么会生的与我一模一样?”
孙公接口道:“是你兄弟,当然同你长得一模一样。”
“他怎么死了?”
“他自杀的。”这一次孙公不知道没有接话,是以卫瑶卿接过了话头道,“他自己开的机关,本想杀了我们,却没想到自己误中机关,我们本想救他,不知为什么他却不肯接受,自己落入机关中死了。”
蒋忠泽点了点头,看向她:“你又是谁?看你穿着似是阴阳司的天师?可阴阳司有如此年轻的天师么?”
孙公看向卫瑶卿,问道:“他连续的记忆,而非间断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
卫瑶卿道:“大约十几二十年前的样子,那时候他刚刚入仕。”
“难怪!”孙公点了点头,明白了。
卫瑶卿看着他道:“你有失忆症,现在又不记得了。我是阴阳司的卫天师,你如今也已是一部尚书了。”
蒋忠泽愣了一愣,问道:“我这般厉害么?”
“是啊,你厉害的很啊!”卫瑶卿接话道,“本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但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什么也不记得了,对吧?”
蒋忠泽点头:“我不记得了。”
卫瑶卿嗯了一声,正想说话,便听身后一声“陛下驾到!”而后便见狄方行跟着安乐从殿外走了进来。
孙公缩了缩脖子,走到了她的身后,手指戳了戳她的后背道:“你答应过我的,莫忘了啊!”
卫瑶卿走过去行礼之后起身。
安乐朝她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对着这一躺一坐的两个“蒋忠泽”看了许久之后,才舒了一口气:“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蒋爱卿可还认得朕?”
蒋忠泽摇头,沉默的看着她。
安乐看了他片刻,转头看向孙公:“孙公,蒋爱卿的病可治么?”
“剖开脑袋可以试试,但臣不敢保证脑袋剖开蒋忠泽还能不能活着。”孙公倒是一如既往的老实,也未张口胡说八道,而是直言。
哪怕这直言比胡说八道听起来还耸人听闻,他也照说不误,眼前这两个女子可不是普通人,这耸人听闻的事情说出来,至少这两个人不会把他当成妖怪就地解决了。
“那算了。”安乐沉吟了片刻,也未再坚持,而后看向孙公,“孙公,何以私自出宫?”
“陛下,孙公出宫是为了找寻救治蒋忠泽的方法。”卫瑶卿说着指向坐在床头安安静静看着他们的蒋忠泽道,“因此,蒋大人才会醒来。事由紧急,未来得及说是他的不对,不过念在他一片好心,也救回了蒋忠泽,还请陛下恕孙公的罪。”
安乐看了她片刻之后,开口道:“那这次便罢了,若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这句“若有下次,朕绝不轻饶”孙公也不知听过了几回了,耳朵都长出老茧了,闻言应了一声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安乐也未再看他,转身对卫瑶卿道:“你随朕来!”
卫瑶卿应声跟着安乐走了出去。
待出了殿门,刚走到殿外,命宫人宫婢退下之后,安乐叹了口气,道:“你看孙公下次还会犯吗?”
“会吧!”卫瑶卿怔了一怔,回了两个字之后便忍不住笑了,“陛下心胸开阔,老人家年纪大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但若陛下急召他也知晓分寸,这一回便没有走远,只是先时担心时限之内救不了蒋忠泽,这才溜了。”
“朕也不会同他置这点气。”安乐点了点头,话题一转道,“孙公便罢了,你觉得蒋忠泽此人还能不能用?”
虽然以往蒋忠泽做事确实没有行出任何差错来,但那是先前不知晓他有失忆症,如今知晓了,哪还敢用他?
卫瑶卿站在一旁,先前因孙公而露出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比起能不能用,陛下,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安乐转头看了过来:“哪里奇怪?”
卫瑶卿道:“他自醒来,一声陛下也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