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翠这些话是对着那些议论的人说的，也是对着杨徽说的，陶翠就是想把这些事都张扬出来，让杨徽被人非议，被人指点，最后为此无地自容，只能乖乖听她的话。
杨徽以为自己内心会激涌无比，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来或是骂出来。可她觉得自己此刻竟然异常地冷静。
她看着陶翠，说：“我没有答应跟那个人结婚，我和那个人没有去登记，就不是法律上的婚姻关系，也没有办酒席，就不是社会承认的婚姻关系。彩礼是你收的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有成年，你强迫我嫁人就是违法的，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去派出所把这件事讲清楚。”
杨徽对着自己的母亲说出这些冷漠又淡然的话来，她自己心里很不好受，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扎自己的心脏。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妈妈和女儿是怎么相处的，但她可以肯定，没有哪一家的母亲和女儿会像她们这样毫无感情地相处。
准确来说，是她的母亲对她毫无感情。
陶翠眼睛转转看四周，觉得一张脸老脸实在搁不住，杨徽说的话她半懂半不懂，心里诧异，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如今有这口才了。这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自己女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她起争执，她里子面子都没了，更觉得气恼，又叉起腰来指着杨徽骂：“好噶，你跟我去派出所，我们去让警察来评理，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你没有成年，我就是你的监护人，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监护人”这个词是陶翠给杨耀在深圳报名上学时学到的，南溪这样的熟人社会哪里需要讨论像“监护人”这样的概念。即便杨建国过世后，杨徽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办理什么委托监护人的手续，只是在中考前提交材料时，李清华帮她去镇政府走了一趟，把村委会列为她的监护人，走了个形式。
杨徽忽而笑了。
那笑容令陶翠后背一凉。
杨徽说道：“你不是我的监护人。你们没给我上户口，你不记得了吗？你怎么能证明你是我妈妈呢？如果你不是我妈妈，凭什么做我的监护人？”
陶翠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徽。她曾经以为杨徽无论再怎么硬气，最后总要屈服在她的权威之下，因为她是杨徽的母亲，天生带有对杨徽命运的执掌权。她怎么能想到，那个曾经眼里满是对母亲仰赖与渴望的女孩，到如今竟然撇弃了“母亲”这一关系。
和墨的目光也僵直了，他心口隐隐的疼。他了解杨徽，知道她从小便渴望母爱，每次看到李清华抱着茵茵，她目光里都透漏出一种渴想与羡慕的光芒。她小心翼翼保管父母的照片，把母亲那条手链视若珍宝，所有这一切都透露出让对亲情与母爱的向往。
可如今，和墨听着她说，“你怎么能证明你是我妈妈”，那语气心酸却又坚决，仿佛已将所有的希望与渴想都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