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几天。
也无风雨也无晴。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
苏三娘好像找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
这天,晨光刚爬上东墙头时,苏三娘已经蹲在院子里择菜了。露水沾湿了她挽起的袖口,竹篮里的芥菜还带着夜里的凉气。墙角那丛月季开得正好,粉白花瓣上凝着水珠子,风一过就簌簌往下掉,正落在她发间。
厨房传来柴火噼啪声,李二在灶前烧水。柴火来自于天不亮就去后山拾的枯枝。这会儿铁壶在灶上咕嘟咕嘟冒热气,白雾顺着木格窗棂漫出来,混着晨雾把整个院子都染得湿漉漉的。
\"三娘,豆腐搁井里镇着呢。\"李二隔着窗喊,手里铁钳拨了拨灶膛。看起来挺专业的样子。
青石井台凉津津的,麻绳吊着的竹篮里卧着两方白玉似的豆腐。苏三娘伸手试了试水温,井水沁得指节发红。这井打了很多年了,经历了很多风雨。
堂屋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李二又在修那张瘸腿方桌,木屑纷纷扬扬落在青砖地上。苏三娘端着豆腐经过时,正瞧见他咬着一把铁钉,左腮帮子鼓着,活像偷食的松鼠。她抿嘴快步走过,蓝布衫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小风。
日头爬到屋檐时,院里晾衣绳挂满了蓝布衫。蝉鸣最盛那会儿,李二在竹榻上打盹。草帽盖着脸,手里蒲扇要掉不掉地悬在指尖。苏三娘坐在门槛上剥毛豆,翠绿的豆子蹦进白瓷碗,时不时有脱手的滚到砖缝里。她拿竹签去挑,瞥见李二翻了个身,草帽滑下来,露出晒得发红的鼻尖。
暮色染红西墙时,灶间飘出酱香味。李二蹲在灶口添柴,火光把他半边脸映得发亮。苏三娘握着锅铲翻炒,腊肉在锅里滋滋冒油,蒜苗的香气混着炊烟,引得墙头狸花猫探出半个脑袋。
檐下燕子归巢时,两人对坐在八仙桌前。豆腐炖得起了蜂窝眼,腊肉炒蒜苗油光发亮。李二扒着糙米饭,忽然从衣兜里摸出个油纸包,\"麻酥糖,西街老铺子的。\"糖块碎了大半,苏三娘捡了块齐整的搁在粥碗上,糖粒在米汤里慢慢化开,漾出一圈圈金黄的涟漪。
又是一天。
清晨时分,天空中飘洒下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如牛毛般细密。这场雨来得悄然无声,仿佛是大自然特意为这个宁静的早晨送上的一份清新礼物。
那古老的青砖地面被雨水浸润得湿漉漉的,宛如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天空中的微弱光亮。此刻,整个世界都显得格外静谧而祥和。
就在这时,苏三娘轻轻推开了堂屋的大门。她身着一袭素雅的衣裳,身姿婀娜,面容姣好。当她踏出房门的瞬间,目光恰好与正在院子里忙碌的李二相遇。只见李二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竿,正奋力地朝着树上的枣子挥舞而去。
随着他每一次有力的挥动,那些青黄相间的枣子便如同雨点一般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它们有的砸在坚硬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有的则调皮地滚动起来,汇聚成一片小小的“枣海”。
李二袖口沾着蛛网,像是刚从库房翻出竹竿。他跺跺脚震落裤管上的浮灰,忽然\"哎哟\"一声——有颗枣子砸中了后脖颈。
苏三娘别过脸去理晾衣绳,嘴角却压不住笑纹。
李二见到苏三娘的笑,一愣,“这姑娘也太没心没肺了。”
是的,这枣是李二强行催成的,不过是为了体验一番打枣的乐趣。
墙根下偷食的麻雀被惊起,扑棱棱飞过晾着的蓝布衫,在风里鼓成帆。
早饭后日头暖起来,苏三娘把藤椅搬到廊下补衣裳。李二那件灰褂子肘部磨得透亮,她比着碎布头剪月亮似的圆补丁。针线笸箩里躺着缠满线的木梭子。
苏三娘一笑,内心自言自语:这是什么生活,太朴素了吧?
她什么时候学会缝缝补补了。
住这么大房子,还穿补丁衣服吗?
呵,生活。
清苦的松香味漫到院里。李二在修一张凳子。春凳,二十年的老木头见了新刨子,卷曲的木屑像姑娘家的刘海,软软堆在条凳脚下。刨刃与木纹较劲时发出的吱呀声,惊醒了在门槛打盹的狸花猫。
午后的日头把菜畦晒得蔫蔫的。苏三娘拎着葫芦瓢浇水,水珠子落在菠菜叶上滚成银豆子。忽然瞥见篱笆外探进个羊角辫,是前街孙家的小闺女,眼巴巴盯着架上紫莹莹的葡萄。
李二当初租房时,就是看中了这茂盛的葡萄,一并租了下来,不差钱。
\"给你剪两串。\"苏三娘招手,小姑娘却兔子似的跑了,只留下竹篱笆微微晃。
“吆,还害羞呢!”
苏三娘笑了。
傍晚收衣裳时,她发现窗台上多了一捧野雏菊,用狗尾巴草扎得歪歪扭扭。
“调皮!”
暮色染红柿子树时,灶台上炖着酸菜豆腐。李二蹲在井台边刮鱼鳞,草鱼是晌午去菜市场买的。鱼尾拍打青石板溅起水花,惊得蚂蚁排着队搬家。
月亮爬过屋脊时,八仙桌上多了碗奶白的鱼汤。蝉声忽地歇了,夜风卷着枯叶擦过窗纸,沙沙响。
三更天落了雨。李二摸黑起来关窗,瞧见苏三娘举着油灯在查粮缸。灯影把她的影子投在梁上,晃悠悠盖住那一排腊肉。雨水顺着瓦当滴在腌菜坛上,叮咚声里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响。
“呵,这生活,普普通通!”
李二一笑。
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是什么呢。
不管了。
\"南街布庄清仓呢。\"她咬断线头,\"蓝土布三文一尺。\"苏三娘捏着针在鬓角抿了抿,线头穿过针眼时,一片梧桐叶正巧落在棉絮上,金灿灿的像缝了道边。
李二把火盆挪进了屋。炭火噼啪爆出颗火星,落在苏三娘正在纳的鞋底上。她拍打两下,青布面上留下个芝麻大的焦痕。\"留着踩在脚底下,不碍事。\"
李二说着往火盆里埋了两个红薯,甜香渐渐漫过焦糊味。
“烤红薯,这是认真的吗?”
李二闻着红薯的香味,感觉现在的生活有点不真实。
但他知道,苏三娘很像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