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陆,苍红帝国。
距离那次天地变色的惊变,已经过去6年。在经历了帝都内乱,权利更替,等种种争斗混乱之后,整个国家终于暂且稳定下来。
旧有的大贵族们虽然没有被打倒,但实力和影响力却大不如以前。在新任皇帝的提拔下,大量军功勋爵进入国家高层和关键岗位。他们大多出生草野,天生就与大贵族们不和,这些年大量蚕食着原本归属于大贵族的权力和利益。
面对这种情况,大贵族们本准备联合对抗,但在新任帝皇的高超权术下,一部分大贵族被收买,拔为新的贵族议会代表,他们的权力反而比之前更大了。如此一来贵族内部也出现了分裂,原本暗潮涌动,各地隐隐爆发的叛乱也因此被内鬼供出。
得到消息后的皇帝派出手下军团,前往各地镇压,收拢那些叛乱贵族的土地、财富、权力,又将其中部分作为嘉奖分给那些平叛的军团,如此一来,牢牢抓住军方的支持。
但他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将大贵族们全部打倒。在位置坐稳后,他又逐渐采取怀柔政策,拉拢了不少大贵族,以平衡国家上层的权力,不至于完全偏向一方。
就这样,经过六年时光,这位仅仅二十多岁的皇帝就牢牢掌握了这个庞大的帝国,让自己的意志贯彻到帝国上下。
随着新军功制度的推行,越来越多的平民、贵族子弟进入军中,效仿帝国数百年前崛起的旧事。
今年,又一轮帝国的宣讲队伍从帝都开拔到地方,他们身着深红长衣,手持法典和权杖,宣扬帝皇的意志。
自从新的帝皇登基后,这个国家的风貌发生了巨大变化,之前那些欺压和不公在军队的强制推行和审判下,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许多旧有的权贵被清算打倒,整个国家开始焕发出新的生机。而那些因饥荒和贫穷沦落的人也被招入军中,让治安逐渐变得好起来。
南方大城,塞拉提斯。
八匹枣红的军马在前缓缓拉行,后方的车身宛如梯形的阶梯,一位身着华丽红袍,头戴金冠的典仪官站立其上,高声呐喊。
在马车的前方和四周,是一位位身着钢铁盔甲的军士,他们身着暗红披风,手中高举着长戟和旗帜,那鲜红的蔷薇图案在风中烈烈翻动。
这位来自帝国首都的典仪官,传达着皇帝的话语和意志,其声音在超凡之力的作用下传出去极远,城中各处的居民也因此被吸引过来。
“为了结束这千年来的动乱,为了开拓更多的土地,为了让帝国的子民过上更加优渥的生活。”
“我们,苍红帝国的子民,必将用剑犁出帝国所需的土地和一切!”典礼官高声宣读着帝皇的话语,随着车辆前行,一阵阵鲜红的花瓣也随风飘洒,在空中飞舞。
城中的民众们将街道拥挤的水泄不通,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行商小贩,贵族平民,皆看着那整齐而威风的前进方阵,他们有的欢呼,有的交谈,场面热闹而喧哗。那一双双眼神中,有着崇敬和狂热。
自新皇登基以来,这种宛如宗教般的崇拜也越来越兴盛,甚至有些大贵族怀疑,这是新皇暗地里推动的,以稳固他的权力和统治。
但不得不说,由于发动政变的时机是在太过凑巧,而关键时刻的日月同辉,也将整个天平完全压在了爱德曼兄弟这边,让其以摧枯拉朽之势扫清了障碍,获得了皇位。
如此一来也让他们身上笼罩了几分天命的味道,这也造成了民间崇拜的扩散。
高大的车身上,那位穿着华丽的典仪官依然在高声呐喊,其声音宛若雷鸣,传向四方。
“那么,为了帝国无上的荣耀,也是为了你们自己。”
“你,们,愿,意,发,动,全,面,战,争,吗!”
“愿,意!”
狂热而统一的声音压倒了一切,这个庞大而强盛的帝国也终如火焰般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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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鲁尔纳,现克兰西亚琉璃省,皓石郡。
靠山矿场上到处都是身着粗麻灰衣的囚徒,他手持矿搞,费力而小心挖掘着山壁上的矿石。
这处矿山上出产一种易碎的风信锆石,是某些炼金造物所需的超凡材料。但因为其质地脆弱,不能暴力开采,所以都是让矿工们手工采集。
炎炎烈日下,不少矿坑被太阳直射,其工作环境很是恶劣。
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依然弯着腰小心的挖掘着找到的一小颗风信锆石,其正隐藏和镶嵌在岩土中。
浅红的泥土和碎石逐渐剥离,那颗如鹌鹑蛋大小的石头慢慢显露出来,然后被这位男子小心翼翼的取下,放入一旁的小罐子里,其中早已垫上沾灰的棉花,防止其碰碎。
“呼,不容易。”他呼出一口气,用带灰的手臂擦了擦额头,防止汗水进入眼中。
这位男子慢慢伸直腰杆,防止过快而导致腰闪了。自从世界变化后,他就失去了超凡力量,如今只是一个脆弱的中年人。
喘息一会后,他重新拿起身边的小罐子,看了看其中三个亮晶晶的小石头,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来今天能多换几个大馒头吃了。
回望周围,他扫到一位坐在山壁阴影中的身影,然后脚步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嘿,老拉克,今天收获怎样。”他打着招呼,然后靠在山壁旁坐下,也不管地上的碎石和灰尘,这些他早就习惯了。
“还行,找到一个。”被叫做老拉克的男人大概50多岁,脸上有不少皱纹,眼神也有些浑浊。他蹲坐在地上,眼神半睁半闭,看着远处阳光猛照的区域。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拉克嘴中缓缓吐出一句,其中带着叹息和哀愁。
“哎,别想了,就这样慢慢过吧,能活一天是一天。”旁边这位中年人劝解一句,将那个小罐子视若珍宝的放在怀中,靠在石壁上,准备打个盹,熬过这一天最为炎热的时刻。
“你倒是看的开,我就不行了,最近我又做梦了。”老拉克的声音中充满了怀恋。
“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才19岁左右,我在埃梅纳斯追求一位漂亮的精灵小姐。她是那样美丽和矫健,宛若晨曦的雨露,令人想靠近和触摸。”
“后来怎么呢,我记得你妻子是当时菲尼克家族的三女吧。”
“确实,我的追求失败了,后来回莫兹瓦,听从祖父的安排,娶了菲尼克家的女儿。而这一晃,就三十多年过去了。”老拉克回忆着往事,眼神飘向远方。
“但如今,我又是孤身一人了,妻子儿女都没有了.....”
“而且,如今还是一名囚犯,过往的财富和权势都没有了。我实在找不到还有什么值得留念的,让我继续活下去....”老拉克的声音逐渐低沉。
“梦到年少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绝望,因为再也回不去了....”说着的时候,老拉克声音哽咽,脸庞上留下两行眼泪。
旁边的男人怕了拍他的后背,缓声说道:“我知道,我懂,好好活,不要想太多了...”
“不,你不懂,你们谢利亚家好歹还有人没有牵连进来,而我,我们瓦尔特家族,已经没有后人了。”他将脸深深埋进手掌中,温热的泪混合这黑灰从指间流下。
“唉......”旁边的男人微微摇头,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样坐了一会,一位穿着盔甲的持枪士兵走了过来。
“你们谁是威特雷·谢利亚?”
“我是。”这名四十多岁的男人扶着石壁站立起来。
那位士兵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开口道:“跟我来。”
威特雷拿着罐子,小步的跟在这名士兵身后,偌大的矿场里,不少蹲坐在阴影中的囚徒,看着这阳光下行走的两人,其眼中有着几分麻木,也有着几分羡慕。
两人走到矿场的边缘处一个小屋旁,两名身着厚重盔甲的战士审视了下两人,才挥手放行。
那名士兵将威特雷带进这个小屋子里,然后开口说道:“你们有半个小时交流。”
他将一个磨损的黄铜钟表放在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
威特雷这才看见屋子里有另一个女子,她大概20多岁,穿着简单的白色棉布裙,站在桌子旁。
“你是....勒蒂丝?”威特雷口中有着迟疑,毕竟这位女孩和记忆中有着不少差别。
记忆中的勒蒂丝是那样的骄傲和漂亮,而身前这位女孩眉目中带着灰尘和疲倦,衣着简朴。
“是的,威特雷叔叔。”勒蒂丝疲惫的面容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她缓声说道,然后让威特雷坐下。
简陋的小屋内,丝丝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射进来,落在桌子上,尘埃在光线中缓缓浮动,窗外传来几声宁静的蝉鸣,彰显着盛夏的炎热。
“你还好吗,勒蒂丝,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威雷特关切的看着身前这位女孩。
“我还好,因为战争爆发时还在学校,后来克兰西亚军方也因此放过了我。只是家中其他人就.....”说到这里时,勒蒂丝渐渐地下头,声音也逐渐低沉。
“我知道,我懂,有些事我很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威雷特安慰着身前的女孩。
“家族的财富,恐怕全都烟消云散了,那些朋友估计也都不在了,如今能见到一位活着的亲人,我就心满意足了。”威雷特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这位昔日的魔法序列8大师,如今瘦骨嶙峋,皮肤也被晒的黝黑,看不出曾经的白色。
“家中除了你,还有人活下来吗?”威雷特关切的问。
“没有了....”勒蒂丝低头述说着,一滴滴水珠落在膝盖上。
“唉......竟是如此......”
“或许这就是惩罚吧....”他叹息着。
“你最近怎样呢,生活是否好。”他伸出手,想安慰下这唯一的侄女,但手伸到一半,看到上面的黑灰,又慢慢放了下去。
“我现在在琉璃省中的一处纺织厂工作,还算可以。”勒蒂丝擦了擦眼泪,慢慢将头抬起。
“这样啊,有人欺负你吗?”威雷特略为担忧的问着,毕竟以勒蒂丝的容貌,稍微打扮下,就是位绝色少女,倘诺治安不好,那可就.....
“还好,没有人欺负我,琉璃省各郡都管制的较严,没人敢乱来。”
威雷特回想矿区的那些士兵们,其严明的纪律曾让他惊讶无比,如今想来,其他地域也不会太差。
“这样就好。”
屋内暂时陷入宁静,威雷特想说什么,但一时也不知说何,只能默默看着眼前这位女孩,这位家族中曾经的掌上明珠。
回想数年之前,勒蒂丝在鲁尔纳的高层中,是人人追捧和羡慕的大小姐,如今却沦落到纺织厂工作,其中落差,恐怕不是他这位叔叔能够想象的。毕竟她才二十多岁,不像自己,早已经历太多风霜,看开了。
“炼金术和超凡序列还能修习吗?”许久之后,威雷特小心问道。
“或许吧,如今时代不一样了,新的修习方式变化很大,而我们这些身份不太光彩的人,是禁止进入学院学习的,只能自己摸索。”勒蒂丝看着桌面上的纹理,如今她才魔法序列2,这还是她自己私下摸索的结果,很是缓慢。
“会好起来的,慢慢来。”
“只要官方不禁止,终归能慢慢摸索出来,到时好好活,不要忘了小时候的梦想。”威雷特两只手不安的交叉,粗糙的掌心相互摩擦着。
这处囚徒矿坑内,所有囚徒是禁止修习的,发现任何有聚集超凡魔力的举动,都会受到惩罚,即便他们曾经都是高高在上的魔法大师,昔日鲁尔纳的高层。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桌子上的黄铜钟表滴滴响起,那位站在门外的士兵也走了进来。
“时间到了,该走了。”他的声音淡然,仿佛早已见惯了这种让人流泪的悲情场面。
威雷特撑着身体慢慢站起,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
“好好活,以后嫁个安分的人家,即便不姓谢利亚也可以,只要平安就好。”
“你要你生活的平稳,叔叔也安心了....”威雷特被那位士兵带往屋外。
勒蒂丝看着那在灼热阳光下,一瘸一拐的瘦弱背影,眼眶中逐渐充满液体。
曾几何时,这位叔叔也是家中的天才,英俊无比,风流倜傥,被鲁尔纳视作未来的序列9,谢利亚家族的顶天之柱。
而如今,一切都如幻梦般消散,变作硌手而痛苦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