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无措一直持续到下人们递来射猎日需要准备的东西,她一眼就瞥到随行人员里有“拂雀”。
“予欢,叫人改成月晚吧,拂雀有了身孕,不宜舟车劳顿。”
“是。”
予欢匆匆出门,换来拂雀登门拜访。
苏蔓野看着她慢慢抚摸一下自己的肚皮,坐在不远处。
朝霞从廊亭的屋檐外洒进来,鲜亮又热烈。
“夫人,予欢姐姐前头来告知妾身,明日的射猎日,妾身不必跟随了。”
“是。”
苏蔓野唤予喜给她递茶,予喜气呼呼地把茶碗磕在桌上。
拂雀微微抬眼瞥一眼予喜,轻柔地将茶碗端起,喝了一口。
“可是少爷说,要妾身跟着一同去的。”
“你怀有身孕,胎象不算稳,实在不必去。”
“夫人何时问过妾身的胎象?”拂雀后仰身子,眼睛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夫人要做什么?”
“我不想对你做什么。”饶是苏蔓野一直告诉自己对待孕妇要好些,也忍不住沉声对她道,“我身为主母,过问你的胎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拂雀吸了一下鼻子,抿着唇,抬眼对着苏蔓野,“若是妾身前些日子和夫人说想要保护自己孩儿的事情,惹得夫人不悦?拂雀并非……”
她话到一半,突然嘤嘤哭泣起来,苏蔓野还在愣神她怎么就哭了,扭头程烬玄从远处急匆匆地赶来,吩咐阿澜带拂雀走。
他的脸色冷肃,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曾与她说。
“程烬玄,你这样护着她,觉得我会欺负她是吗?”
特地演这一出戏给他瞧,倒是难为她了。
程烬玄转身跟着阿澜的脚步,听见问话才停下步子,“随行之人是我定下的,你要找可以来找我,不必为难她。”
“你觉得我在为难她?”
“……没有。”
苏蔓野看着他,冷笑一声,“你还记得你给我的承诺吧?”
“记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我也记得你告诉我,没有孩子不许回来的话,现在保着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程烬玄拿话堵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苏蔓野站起来想要与他争执,还没说完,他便已经走了。
去往射猎日的车马停在程家门口,苏蔓野看着程烬玄扶拂雀上马车,二人的马车渐行渐远。
她转身往屋里走。
“夫人不去了么?”予欢忙问,“今日射猎日,夫人若是不去,实在于理不合。”
说完,予欢伏在她耳侧道:“就算不见少爷,也可见见夫人的长姐,不是么?”
苏蔓野心中一动,沉默着终于还是跟上车马。
郊外颇远,皇家队伍走走停停,修整行囊,许久才到晔山。
这儿自古是个打猎、修道的好去处。
苏清鸢早早地寻到程家的暂住地,自觉和苏蔓野坐在一块儿。
“程君今日怎么不陪着你?”她伸手去剥桔子,掰一半递到苏蔓野手边。
苏蔓野伸手接过,低下头去看桔子瓣,“你一定想笑我,阿姊。”
“我怎么会笑你,小蔓。”苏清鸢扭头看着她,“我自小就很羡慕你。”
“从前是我执意留下来,现在却觉得这好像是个错误的决定。”
“发生什么了?”
“那些有钱有权的富家公子哥,只有在得不到时才会重视,若是真的将人困于后宅,再漂亮不可得的月亮也变成石头了。”
苏清鸢心思细腻,一下就明白她的心事,苦于安慰无能,便拉着苏蔓野的手道:“我们一同去投壶罢?今早我见许多人在那儿玩,忙着来找你就没留下,我们一起去啊。”
苏蔓野点点头,苏清鸢拉着她的手跑到不远处的院子里,许多世家小姐们已经聚在一处比试。
苏清鸢拉着她走到院中,大家互不认识,倒也开开心心,闺眷们将箭绑上五彩的布条,飞起来像是一道彩虹。
娱乐至一半,院中的老嬷嬷称午膳开席,让小姐们洗洗手,先用膳。
苏蔓野随着大家走回营帐,予欢一见她来,忙回身去翻备好的软垫,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
“予喜,出门前让你检查东西有没有都带上,怎么独独忘了这个?”
予喜一面嘟囔着“我带了呀”,一面也伸手去翻,指着空空如也的角落,“就搁这儿呢。”
二人说着话,转头去看,本该给正房备下的软垫正拿给跪坐的拂雀垫腰。
予喜一撸袖子就要冲过去,“嘿,我说,这么嚣张?”
苏蔓野没有开口拦她,反倒是程烬玄坐在原处,不轻不重地开口:“予喜。”
声音阴沉沉的,予喜极快地回过头来,嘴角蠕动两下,满脸不忿。
“回来。”
予喜不情不愿地挪回来,鼻子出大气。
“罢了,她有身孕。”苏蔓野将箱子盖起,拍拍予喜的手背以作安抚。
予欢一时看不过眼,在她耳边道:“少夫人,不能这样好脾气!”
难得予欢也生了气,苏蔓野摇摇头,淡笑道:“让着些孕妇吧。”
这样的日子不是终结,既然予欢提醒她还有一条出路,便走走好了。
她坐在程烬玄身侧,仍旧安静地喝汤。
坐着坐着,程烬玄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和拂雀说了什么?”
苏蔓野点点头,放下汤碗,一五一十地和他说:“她来找我,说是不想将孩子给出去,我答应她了。”
“不是这句。”
苏蔓野有些疑惑地挠挠头,“除此之外,没有更多。”
“她说你不愿她跟随,示意要将她除名。”
“她有身孕,实在不适合坐车马。”
程烬玄转过头去,“嗯”了一声便不言语,苏蔓野停下动作,定定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没有。”
“你觉得我是醋着,所以不让她跟的,是吗?”
长久的沉默。
苏蔓野起身要走。
“我只问你一句话,蔓蔓。”
她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