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烬玄也呆在当场,忙去摸自己衣内的黑金挂坠,还好,还在。
那这枚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妾祝圣上松鹤长春,欢寿绵长,此符是妾独行江南时特地找人铸造的,匠人师傅说,蝙蝠是个好宝贝,昼伏夜出,神出鬼没,虽是兽类却长了翅膀,吸血进攻无所不能,若是给它咬了一口,就算不死也要病好久。”
圣上的瞳仁微紧缩,死死地盯着苏蔓野。
“不过还好,蝙蝠怕水。”
她说完,抬起脸来,微微扬起唇角笑着。
“妾知识浅薄,只知一二,不知三四,若是陛下所见,定然更深刻长远,倒是妾贻笑大方,可为陛下贺寿的心意,是真心实意金不换的。”
圣上手里的锦布微微拽紧又松了力道,盖回木盘,命人端下去。
“伶牙俐齿。”
聪明机灵,明晃晃地威胁。
派去杀她的那三个蝠卫至今未归,蝠卫内部去寻了一遍又一遍。
她直接带着答案,嘲讽到他的头上。
这些话,皆是在告诉他,她知道那天来杀她的是什么人,也告诉他,他们都死在水里,死在她手上了。
甚至,直接带着首领蝠印,进献给他。
好狂的性子。
可他偏偏还不能生气,不能显露,不能责罚。
因为他生气的原因,就是蝠印,可这原因,偏又是最不能说的原因。
外人看来,无外乎是个妇人进献不值钱的礼物,以表忠心。
这里只有他与程家那长子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近乎吹狗哨的精准打击,只有被训练的宠物才知道这一声哨响意味着什么。
她甚至知道,他不会将手里握着的暗箭抛出去。
所以,他只能被逼着吃下这个哑巴亏,接下她狂妄的嘲讽。
偏偏,他还只能笑着道,“有心了。”
太聪明,聪明到长留必起祸患。
程烬玄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为他出头,稍有不慎,是人头落地的万劫不复。
可他却又突然眼眶温热。
二十多年间,或许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活着是什么滋味。
二人自殿正中退下来,程烬玄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蔓蔓,你应该和我商量。”
“我知道后果,不怕。”她安慰道,“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杀我,没那么容易。”
“可是……”他还想说话,被苏蔓野飞快地打断。
“程烬玄,你不必顾及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她握着他的手,宽大厚实的掌心有细细的茧子。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苏蔓野将调子拖长,“如果你想弑君篡位,去吧,我做你的助力。”
程烬玄张大眼睛,呆在原地。
“程烬玄,如果相爱的代价是痛苦的话,那么我情愿你一辈子都不要遇见我。”
“如果我一辈子都不曾遇见你,痛苦的日子会更长。”
“所以,按照让你觉得舒服的方式活下去吧,死在一起也快乐,成功或是失败都不要紧,因为我本来就不爱这个人间。”
程烬玄被她的话激得手心出了薄汗,他极快地收回手在衣摆擦干净,怕她不喜欢。
他原以为自己够疯了。
实际她的内里才是彻彻底底的疯子。
“蔓蔓,我们逃跑吧。”
“去哪里?”
“不知道,走不走?”
“好。”
程烬玄拉起她的手,泰安自若地出了殿门,极快地转进另一个回廊。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淡然行走,二人在黑暗中,仿若披着夜色。
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个端着瓷盘的宫女,还未尖叫出声,程烬玄一记手刀将人打晕。
苏蔓野还惊魂未定,他却猛地推开一扇门,将人带到屋里去。
悄无声息地将门关上。
“程……”
未尽的话被堵在唇舌间,拥抱的力气大到将要把她从地面上托起。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只有迫不及待的喘息声。
似乎是恢复理智,他的声音却依旧黏黏糊糊的。
“等我一会儿。”
不消一会儿,程烬玄推开屋门,拉着她的手又走出去。
借着月光,她看见他身穿一袭暗金玄色凶兽袍,袖口是细细的铁索,干练精致。
“暗卫?”她压低声音问。
“嗯。”
她笑起来,“好看,精瘦精瘦的。”
被夸了的少年郎嘴角洇着笑意,她还未接着再说话,却猛地被他钳制住身子,以被俘者的姿势压在臂弯间。
程烬玄将她上交给宫中守门的侍卫。
“终于抓住了,是她?”
“是。”
黑色的面纱捂着脸,苏蔓野的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
守门的侍卫未打开面纱,极快地开了个小门,放二人出去。
直到两人有惊无险地踏出宫门,她才“嚯”地跳起来去拍程烬玄的肩膀。
“吓坏我了,你做什么呢?”
“他误以为我是执行秘密任务的侍卫,才放我们出宫。”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座小门?”
“当年我想要弑君,早就把这一路买通,本是想着从那里夜闯宫门,放火烧宫的。”
“现如今你竟然拿来偷溜,你是不是昏了头?”
程烬玄倚着她,晚夏风声渐起。
“逗你开心的话,也不算昏头罢?”
他眨巴眨巴眼睛,趁着月光裹着她的腰,“冷不冷?”
苏蔓野摇摇头,跟随着程烬玄,往最东面的城墙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