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呼之欲出。
她不想。
她不想见到尹渊，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如今困顿至此。
还有一些更深的原因。
这是她花了四年时间才想通的。
她对尹渊的感情，并不似她想的那样。
她想要和尹渊在一起，吟诗作赋，踏春寻柳，做一切默契灵魂应该做的事情。
除了同床共枕。
她不想要尹渊拥抱她、亲吻她，也不想和他成为真正的夫妻。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沉默，他淡淡地笑起来，将手臂的袖子翻上去。
“你不在乎我，也不在意我身边的人是谁。”
空气凝滞，他很淡地吐出一口气：“罢了。”
“我想知道是谁。”
苏蔓野的声音打破空寂，她又强调一遍：“我想知道是谁弄伤了你。”
“是从前相熟之人的妻子，她一定要见我，又哭又闹，以头撞墙，我去制止时划伤的。”
“她来找你干什么？”
“她丈夫没了。”程烬玄说得很平淡，“做生意时赔了钱，亏了本，又无一技之长，入不敷出，仇家上门，就在自家院中自缢而亡。”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死前来找过我一次，求我帮他，我没有答应。”
苏蔓野抿着唇愣住，不知该做以何表情，只得问他：“你为何不帮他？”
“事情不是这样算的。”
程烬玄语气中有一丝无奈。
“如若今天我给了他，明日还有人来找我，我给不给？”
“可是，你若知道不帮，他就是死路一条，你还会不会帮他？”
程烬玄默默一会儿，开口道：“不会。”
苏蔓野低垂着眉眼不说话，他也不想为自己的绝情做些辩解。
“他第四个孩儿出生不久，妻子过惯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时间没了主心骨，自然要闹，见我这儿铁板一块，今日便动身回家乡，连夜把她送出去了。”
苏蔓野了然地点点头。
人是不可以假借自己的慈悲去胁迫他人的，程烬玄确然无情，可到底也没有什么错。
“现在。”程烬玄将东西收拾完，走到她面前，“诬赖我的错，我要拿回来。”
“啊？”
烛影摇晃，一夜未眠。
前几日苏蔓野听得程烬玄说起那商贾妇人的事儿，心中便隐隐有了主意。
他是男人，又是个疯子，自然不懂带着四个孩子的寡妇生活得有多艰难。
就算回家也要遭下多少的委屈，旁人的利嘴会怎样伤害她。
他只是觉得不该帮而已，本也无错，不过，他不愿意，她帮。
夜幕降临，程烬玄还未回院，她找到机会，洗漱完便极快地走到屋里。
他的床底有个大箱子，那天程烬玄把它拖出来，不设防地在她面前开了锁。
大概是他没有想到，有人能仅看一次就记住鲁班锁的十八道密码。
不巧的是，她可以。
单凭着印象从床下拖出他的木箱子，试了几次便打开那道十八鲁班锁。
那箱子里放满了纸，她想找点值钱玩意。
地契、地契、地契，还是地契，还有身……身契？
谁的卖身契？
裴在竹？
竟然是张没有东家的活契，只要拿到这张纸，就是他的主人。
苏蔓野拿出来对着烛光看了两遍，猛地听到有人打开院子的声音。
她来不及细想，飞快地还原鲁班锁，推到床下，把那卖身契塞进袖口。
一条腿刚撑上床榻，屋门便被打开。
程烬玄披着露水星光走进来，看见她站在黑暗中，“怎么还不睡？”
苏蔓野脑子转得飞快，“我在等你。”
没料到这个情况，程烬玄在黑暗中摸了摸耳朵，好像有些发烫。
“从今以后，日落前我就会回来。”
她点点头，任由他把自己抱到榻上去。
擦亮烛灯，程烬玄弯腰去拉刚刚那个大箱子。
苏蔓野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拉住他的手臂。
脑内飞快运转，怎么也想不到制止他的理由。
忽而闻到他身上一股香料的气味，有些沉木檀香的味儿。
正好可以随她发作，“程烬玄，你身上什么味道？”
程烬玄愣了一下，很快地俯下身去闻自己的袖口。
“没有味道。”
苏蔓野为了吸引注意，自顾自地上榻，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显而易见地生气。
程烬玄愣在原处，忽而一股欣喜涌上心头。
生气，是不是证明在乎？
抑制住嘴角的笑意，忙解释着，“这一天我都在危眠那里。”
苏蔓野自知戏弱，为避免暴露情绪，吹熄蜡烛，躺下就寝。
程烬玄小心翼翼地伏在她身侧，“蔓蔓。”
她装作生气的模样，粗声粗气地回：“干什么？”
“你别生气，我没有。”
“别碰我。”
程烬玄愣在那儿一会，默默出门去了。
天刚破晓，苏蔓野揉着眼睛醒来，发现程烬玄竟然一夜未归。
她草草地梳洗一番，将自己仅剩的一块玉翻出。
顺着卖身契上写好的地址，站在一处占地颇大的宅子侧门，“砰砰砰”地敲着门上的铜锁。
敲了三次，一个小丫鬟姗姗来迟，疑惑地看着苏蔓野，道：“你是谁？”
“请问，裴在竹住在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