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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人神态得意,声音颇大,周近的书生们看好戏一般盯着她瞧。

“胡言乱语,我家娘子怎会这样,分明是你硬挤在这狭小的书架内。”予欢反驳回去。

那男人撑着一旁的架子,露出布满肌肉的结实臂膀。

“谁晓得是不是做惯贵门妇人,忍不住出来偷腥,也不是没有先例,是吧,哥几个?”

那渔人下意识地拿手拨弄一下裤裆,扭头冲正在搬书的匠人点点头,用嘴打了个响声。

几个身着麻衣素布的匠人围在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诶,小娘子手上那本,不正是说,做惯大夫人的贵女,与府内的长工……”

不知哪儿出来的书生,只敢指着她怀中的书册小声笑道。

身后别的声音窜出来:“北齐的胡皇后还被卖到青楼去,说什么……”

旁边另一个文人抚掌大笑:“做皇后比做妓子快乐。”

此话一出,众人又笑起来,只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伸手去扯扯苏蔓野的衣袖。

表情怯生生的,“姑娘,我、我带了家丁来,他们人高马大的,你需不需……”

苏蔓野回头望她,淡然地笑笑,“无妨。”

这些人,说归说,将天上的神女踩到泥里是他们最乐意见到的。

若是真上手,也得掂量掂量脖颈够不够硬。

说完,她只是沉默地盯着那渔人,把他盯得后背发毛。

“走吧。”苏蔓野不愿多纠缠,拉着予欢便想要结账出去。

胡六一看她转身要走,霎时便急了,若是她离开,那位紫衣公子的十两银定然是拿不到。

这么想着,竟然上手去抓住她的披帛。

那双粗糙的手还未挨近,便被“啪”地一下拍开。

“胡六。”声音阴沉。

渔人猛地后退两步,好像看见了鬼。

“程、程公子。”霎时间胡六的面色唰白,冷汗大颗大颗从额角渗出来。

“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程烬玄语气淡淡的,倒也不见威胁的意思。

众人见英雄救美,自讨没趣,一哄而散。

只有胡六犹如白日见地府,大口大口地喘气,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他拿过程烬玄的银子,替他传过书信,知道他的手段。

胡六妄为一生,办过许多女人,没想过这小娘子是他的夫人。

这公子哥,会给他十二时辰与家人告个别,然后送他上西天。

他见过他杀人,狠辣果决。

“你们认识?”那小娘子偏偏回过头来,略带点愤怒地问。

程烬玄一低头,那阴鸷的眼神散去,换上讨好的笑意,“不算熟。”

“你怎么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这痞子无赖……”苏蔓野皱着眉问。

程烬玄伸手去抚摸她蹙起的眉峰,“好了好了,给我留个面儿,娘子?”

说完,吩咐一旁的予欢:“将夫人带到马车上去。”

眼见着苏蔓野已经坐上马车,他才在胡六面前蹲下来。

那手里把玩的小皮条打了一下胡六的额头,“胡六,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

“我不问你的主顾是谁,你也别给我找麻烦,明日,我要听到你暴毙的消息,不然……”

“从你娘杀起。”

“听懂了吗?”

胡六颤巍巍地点头,额角的冷汗流进嘴里。

站在书肆外的紫色少年早已不见身影,唯留一段竹香。

“小少爷,您为何不主动去救苏二小姐?反而是买通马夫,让程公子替您英雄救美?”

魏清尘走在路上,淡然道:“人家是夫妻,我凑上去算怎么回事?”

“我得让我的小姑娘知道她嫁了个什么人呐,不给狐狸上饵,他怎么会咬钩呢?”

“狐狸不咬钩,又怎么会露出狐狸尾巴?”

“要有矛盾,才会有壁垒,小姑娘怀疑他,他才会慌乱。”

“他一慌乱,就会自乱阵脚,乱了阵脚,才会发觉从前忽略的细节。”

十月十三,河水森冷,善水捕鱼者胡六被人从河中捞起,溺毙。

这事虽诡异倒也算不得大事,不知为何在京中不胫而走,人尽皆知。

予喜从程府外带回这个消息,予欢想拦,没能拦住。

“是昨天那个渔人吗?”苏蔓野手里忙着习字,低头去问予欢。

她嚅喏片刻,无法反驳,“是他。”

手里的字晕开墨,苏蔓野有些烦乱地将纸揉成一团,推到一旁,取了一张新纸习字,还没写两个字,又是一团墨点。

她的心静不下来。

甚至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不知为何,她回想起昨日程烬玄的那个眼神。

哪怕只有一瞬间,她也看到其中呼之欲出的凛冽杀意。

带着拨云见金日的锋利锐气,如上好的宝剑出鞘。

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怎会有那样的眼神呢?

“少夫人,上次来的魏公子,说有东西交给你。”

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前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拿过来我看看。”苏蔓野掀开盘上的黑布,是一小根鱼钩。

“魏清尘送我这个做什么。”

她拿起鱼钩来仔细对着光,忽然看见钩上残存的血迹,血迹黑红参半,显然是有些时间,大约是昨夜留下的。

“这根鱼钩……”苏蔓野喃喃着,忽然回过神来。

渔人,善水,溺毙,还有最后一环便齐整:带血的鱼钩。

是有人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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