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听令的小厮很快地带来纸墨笔砚，铺在饮茶的矮案上，苏蔓野看着他笔握得别扭，写的字更是歪歪扭扭。
“第一，自今日起，不论谁问，不论谁猜，你只得以苏清鸢的身份自称。”
短短一句话三个错字，更是一团墨点，一塌糊涂。
文盲东西，还给老子立规矩。
苏蔓野口蜜腹剑，“知道，只要程郎愿意待我好些，便作她也无妨。”
“第二，我需要时，你就要学她说话的语气，学她的姿势、穿衣，各方各面。”
“东施效颦，能博得程郎的一顾一盼，倒也值当。”
“第三，你不过是个替身，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我有无外室、知己，你都要宽容忍让，不得胡闹。”
“第四，程家的一花一草，都不是你的，将来若是鸢儿愿意，你必得与她交换，不得有异。”
“余的，再谈罢。”他将狼毫搁在砚台边，盯着看一会儿。
苏蔓野走过去，拿起笔，故意装作写字吃力的模样，“妾再补充一条。”
一边说话，一边写着弯曲的字，“自古便有母凭子贵的规矩，若是我得了孩子，你也少不得对我忌惮，不若就立下规矩，你我之间，只有表面情谊，禁行夫妻之实。”
程烬玄抿着唇，瓮声瓮气道：“自然。”
苏蔓野将笔放下，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从前尹渊也这样教她写字，可是全然不同的两幅光景。
尹渊博学多识，连笔锋也似他人一般干净利落。
哪儿像眼前之人，短短不到二百个字，粗看下去，起码错了十个字以上。
识字不多，人还风流，实无大用。
苏蔓野将纸递给程烬玄，他伸手接过，折好，塞进袖口。
“若有违反，你自觉领罚。”
“程君想予我什么惩罚？”
程烬玄摸着头发摩梭一下，说，“与下人同吃同住。”
“妾知晓。那这规矩，现在执行？”苏蔓野歪着脑袋问。
她过得苦日子太多，与她过去相比，这简直不能算是惩罚。
“明日。”
苏蔓野得了指令，笑起来，拿过刚刚泡好的雨前龙井，狡黠一笑。
“官人饮茶，再不喝，这茶要凉了哦。”
程烬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蔓野在暗讽他床事比茶凉得还快。
“夫人都没试过，又怎么知道呢？”
脸上挂着笑意，半点也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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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两只黄颊小鸟在树枝间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茶杯“砰——”地一声掉落在地面，继而是白瓷破碎声。
“呀。”
一声轻呼，慌乱的小丫头忙伏身捡碎瓷，发髻下垂，银簪掉落，满头的青丝倾泻而下。
带着一股甜腻的花香气息。
苏蔓野默默地饮茶一口，抬眸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往前瞥去。
程烬玄的神色幽暗，不知在想什么。
“是奴婢粗心，望少爷不责罚。”那小丫头飞快地后退几步，跪在地上，趴伏着。
程烬玄伸出的手还定在半空中，地上摔碎的瓷杯氲着一股股热气往上升。
挨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烟四下逃散。
他沉默地收回手，看着那小丫鬟整个人娇柔地跪着，语气平淡：“抬起脸来。”
小丫鬟得了令，慢慢、慢慢地抬起脸，发丝贴着脸颊，肤白如雪，眼眶薄红，醴红的唇瓣看起来鲜嫩可口。
倒是少见的清丽娇柔，若是白身，大抵能许个官宦家。
不过……
若是做了通房，不消几日怀上孩子，一朝提作妾室，也是条好路子。
苏蔓野抿着唇，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
显然，这样娇软的少女正中她那便宜夫君的心怀，漂亮的狐狸眼眯起，神态风流。
“错了……是哪里错了？”他悠闲地敲着桌沿。
那态度，摆明是半点不生气。
丫鬟闪过一瞬间的欣喜，可惜这表情没逃过坐着二人的双眼。
“奴，奴婢不小心洒了少爷的茶，实在不该。”
“只是如此？”
那小丫鬟渐渐红了脸颊，看上去像是四月仙桃，“还……还……”
话没说完，她害羞地捂着脸，不敢抬头看。
真是一场好戏，苏蔓野来了兴致，“咕咚咕咚”猛灌两大口，满脸看好戏的神态。
放下茶杯，突然发现程烬玄没有看丫鬟，正盯着她瞧。
她吓了一跳，忙装作她姐姐的样子，收敛表情，文静地举杯、刮沫、小嘬一下。
好险，差点给逮住。
程烬玄转过头去，帮那丫鬟补充剩下的话，“还故意拿小指勾着我手背，是不是？”
苏蔓野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抑制着上扬的嘴角。
她爹不是个重欲的，一生连个通房也无。
先生呢，淡漠疏离，温和守礼，莫说是勾引，寻常人连近身也难。
小丫头爬床的戏码，她是第一次见。
那丫鬟听他直白道出，满面通红，目光含情。
“细腰瘦肩，生得倒美。”
那丫鬟听见少爷这么夸，更是红脸，过男人这道坎，那就好办多了。
她抬脸小心翼翼地撇着苏蔓野的神色，人倒机灵，俯下身哐哐哐地冲她磕三个响头。
“夫人，奴，奴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摔碎盘碗已然惊恐，夫人恕奴的无心。”
连话也是滴水不漏，想来早有预谋。
古代大家嫁女，教的多是大度宽和这样的话，位高权重之人纳妾，实算不上大事。
他们成婚未满三年，没有纳妾的规矩。
只能先从通房做起。
“程君是何想法？”
她放下茶碗，文雅微笑，端的是个大家闺秀的架子。
“夫人定夺。”
对面那人也学着她的模样，微微笑起来，好似真的琴瑟和鸣。
“我见你生得不赖，处事也得体，不若今夜便来试试，若是程君满意，我没有二话。”
这是她能想象的，从长姐嘴里说出来的话。
或许明日还要给二人送去补气的药汤，嘱咐她的夫君莫忘了给人名分。
若是她自己，这时铁定冲上去，咵咵给他们俩一人一个大耳刮子。
程烬玄的眉头微蹙，很快又换上那副浪荡子的痞笑。
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跪着的丫鬟：“要留下，也得有些本事才行。”
丫鬟不解，他补充道，“你会些什么？”
苏蔓野轻扬嘴角，竖着耳朵听得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