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恭久在锦衣卫,军队里自然也有锦衣卫坐探,对于明军目前的状况,骆思恭了解的也很清楚。
虽然他不知道卢飏从哪里知晓的明军情况,但也不得不承认,卢飏说的很对,二十年没打仗,如今的明军已经不是后戚家军时代的那支部队了。
卢飏见骆思恭不语,便又接着说道。
“与草原还有个不同,那便是辽东多山,行军更是艰难,山高林密,迷路也常事,各路大军之间的沟通也是困难,若是建奴围城打援,那几路大军便全交代在辽东雪原之上了。”
骆思恭本来就被卢飏怼的一肚子火气,此时见卢飏还不住嘴,顿时控制不住火气,啪的一拍桌子,大声吼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才行?”
卢飏被骆思恭突然的暴起也吓了一跳,定了定心神,端起茶水给骆思恭倒了一杯茶水。
“伯父别生气,明军如今的状况也不是一天两天,所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也,小侄也是为了辽东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着想,为了大明的国运着想,只有战前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考虑清楚了,真打起仗来才会有的放矢。
世人都说,名将都是未虑胜先虑败,只有将可能失败的地方都避免了,才会取得胜利,即使赢不了,也不至于输得太惨,毕竟哪有什么料敌于先,只不过是料敌从宽罢了。”
卢飏随手给自己倒上茶水,随后打开折扇一边摇一边说,颇有点诸葛孔明的意思。
“那你说这仗该怎么打?”
骆思恭重重的放下茶盏,转而盯着卢飏。
“伯父既然问小侄,那小侄便说了。”说道这里,卢飏顿了顿,接着语出惊人:“小侄以为,这仗怎么打也赢不了。”
骆思恭正准备听卢飏的高论,没想到却等来这样的一个结果。
“此仗,我大明集结二十万兵力,其实能战之士也就十万,兵器甲胄不足,粮草车马不足,又在山地作战,地形不熟,且兵士数十年未有大战,不少军士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单兵战斗力不足。
反观建奴,常备兵力就有六万之巨,且自万历十一年起,老奴便转战在白云黑水之间,横扫周围女真部落,一年不曾停歇,手下皆是百战之士,又创八旗制度,且老奴已于万历四十四年,立国称汗,在国内搞全民皆兵,士气旺盛,非大明十万军士能抵挡也,无论从哪方面讲,我大明此仗都难以取胜。”
卢飏分析了一番利弊,觉得大明此时对后金用兵还真不是一个好时机,建奴气势已成,且正在上升期,而大明又非明初太祖成祖那种国力强盛的时候,财政困乏,难以征调全国军士并其功于一役,加之兵士懈怠,单兵战斗力不足,就算有卢飏这个未卜先知在,大明这一仗也是难以取胜。
“那照你这么说,这一仗不打了?”
骆思恭经历过明军抗倭援朝,所谓当局者迷,对于大明如今的颓势,并没有很清楚的认识。
“可以打,但是想赢很难,小侄以为若是要打好这一仗,先是要在这集结起来的二十万兵马中裁撤老弱,将那些各队临时抓来壮丁剔除,只留精锐,那些人不仅不能打仗,一遇到硬仗,还容易引发营啸,而且还浪费国家的粮食,有还不如没有。”
卢飏刚说完,骆思恭便先反对了。
“你这是不当官不主事,你以为裁撤老弱容易呢,那些兵头就指着这些老弱吃空饷呢,你说裁撤老弱,无异于断人财路,此策不可行。”
卢飏也知道这计策很难,但是他又不是兵部的官员,只管出主意罢了,至于办不办,那是朝廷官员的事,对骆思恭的说辞,卢飏也不争辩,转而说第二点。
“六路合两路,分前后军,步步为营,不贪功冒进,稳扎稳打,不给建奴可乘之机,两路始终保持一日的路程,前军负责拖住建奴,后军及时压上,要与建奴打硬仗,最后即使打不赢,也可以尽量杀伤建奴的有生力量。”
对于卢飏的这个建议,骆思恭觉得还可行,十万大军抱成团,起码全军覆灭的几率要小一些,毕竟十万人呢,就是站那不动让人杀,也得杀个好几天。
而且就像卢飏所说,只要前军拖住建奴,后军及时压上,赢面其实挺大的。
想到这里,骆思恭点了点头,让卢飏接着说。
“这第三,便是东面联系朝鲜,西面联系虎蹲兔,北面联系建奴叶赫部,让他们共同出兵,即使他们畏缩不前只做疑兵,但也可牵扯建奴兵力,让其四面防御。”
对于卢飏这个建议,骆思恭也觉得不错,但实行起来却也不容易,这些势力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全是墙头草,让他们出兵更是难。
“做到这三点,差不多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但是想赢还得将士用命,一刀一枪的砍出来才行。”
就大明目前这个状况,还真的很难打赢,打仗就是打钱,大明财政如今不打仗都快崩溃了,能调动二十万军队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如此说来,朱由校和魏忠贤的组合,还真是挽救了大明一把,起码改善了大明的财政,特别是在魏忠贤当权的时候,大明还稳住了辽东的局势,并且在辽南还发动了局部的攻势,再加上努尔哈赤晚年瞎折腾,在辽东搞什么杀无谷之人的反人类活动,弄得国内四处烽烟,若是朱由校不死,没准还真能借机按死建奴。
不过相对于卢飏的悲观的情绪,骆思恭却明显乐观的多,因为在他看来建奴就是一个臭虫,努尔哈赤就是大明的一个逃奴,能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到大明天兵一到,保准束手就擒。
而且不光骆思恭这样,朝堂上的诸公和万历皇帝也基本是这般态度,因为大明和建奴之间还未有正式打过一仗,只有打痛了,大明的滚滚诸公才会意识到辽东问题的严重性。
从骆府出来,卢飏心中抑郁,虽然他已经尽力来弥补这次对建奴作战的劣势,但是关键的兵员战力和后勤保障他却是无能为力,而且他提的这几点建议,也不知道朝廷会不会遵照执行。
会试结束之后,卢飏的生活又热闹了起来,留在京师看榜的士子时常便有来拜访卢飏的,直到二月底了,卢飏也没有一日得闲。
到了二月二十六日这天,终于没有人来拜访卢飏了,因为这一日会试放榜,士子们都去了贡院。
与前次一样,卢飏也是早早到了贡院门前,人依然很多,不过这次他不敢再爬到树上去了,毕竟他如今也是刘举人了,要注意影响。
卢飏到了贡院门口,自然有不少人围了上来,众人都知道卢飏夺了顺天府乡试的解元,便有人恭维他要中大三元的。
对于这些恭维,卢飏尽皆谦逊的回礼,直言谬赞谬赞,态度极其谦逊,以至于弄得那些恭维的人老大没趣。
其实这里面有一些人是真心恭维,但大部分人其实是捧杀而已,顺天府的解元又怎么了,中不了进士的也不是没有,此时恭维,然后就等着放榜看笑话。
文人相轻,可是一以贯之的。
这次没有让举子们等得太久,辰时一过,贡院里便是鼓乐齐鸣,大门齐开,张榜的队伍便在军士的护卫下,出来了。
不过跟乡试有所不同,这会试张榜并不是一起张榜的,而是先从后面开始,每一百人一榜单,然后五经魁和会元最后一个榜单。
因为卢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所以这次便有人给让了位置,卢飏便能看见榜单了。
待那吏员贴好,卢飏定睛一看,一眼就看见了吴国祯的名字,这家伙倒数第一名,正好吊车尾,接着转头便对吴胖子说道:“你中了!不过你以后得改名叫孙山了。”
吴国祯自然知道名落孙山的典故,立时大喜,不过他个头不如卢飏高,垫脚也看不到。
“别挤了,你确实中了,最后一名。”
孙传庭生的人高马大,自然也看到了,看着吴国祯上蹿下跳坐立不安的样子,便笑着说道。
“这胖子中了,我等肯定也能中吧,他一个捐监都中了,我等不中岂不是没了天理。”
杨文岳平时最爱和吴国祯开玩笑,这时也不忘挖苦吴国祯,不过吴国祯此时听了却也不恼,反而说道:“就是就是,我能中,你们肯定都能中。”
吴国祯此时可谓是意气风发,虽然是最后一名,但是会试中了基本就确定了进士的身份,因为接下来的殿试只排名次,不罢黜人,只要吴国祯不自己作死在殿试上写些大逆不道之言,这个进士就是定了。
至于名次什么的,对于吴国祯这个水平来说其实也不重要了,他知道自己的水平,选庶吉士肯定没戏,既然选不上庶吉士,进不了翰林院,那考多少名其实都是一样的,毕竟同进士也是进士。
卢飏等人不理会吴胖子激动不已的心情,接着看榜单,虽说有吴国祯垫底,几人觉得自己中试的可能性又大了一些,不过榜单上见不到名字还是有些忐忑。
顺着吴国祯的名字往上看,卢飏又看见了文起社几个同仁的名字,但在这张榜单上,卢飏却没看见自己和几个好友的名字。
没让几人等得太久,一会儿便又有一张榜单贴了出来,这次上面有了杨文岳的名字,让其欣喜不已。
这年头只要中了进士,那一个七品官便跑不了了,无论以后如何,现在已经是妥妥的人上人了。
不过卢飏等人心情却是更紧张了,虽说越往前,名次越好,但是万一没有可就坐蜡了,还得磋磨三年,甚至更多。
杨文岳和吴国祯知道几人紧张,便也不再多话,静静地陪着三人看最后的榜单。
接着又是一张榜单,这次上面有了孙传庭的名字了,老孙惯常重视自己的仪表言行,心里早就激动不已,但面上却装的甚是平静,只是对着几位好友拱手道:“承让,承让。”
孙传庭这做派倒把卢飏恶心的不行,接着对孙传庭骂道:“你丫的不装会死啊,想笑就笑呗,金榜题名还端着,你丫这活的还有啥意思,小心憋得太狠,上不来气,万一失了心疯,可就作大了。”
卢飏话还没说完,就见孙传庭已经忍不住了,卢飏这么一激,便立时放声笑道:“哈哈,我中了!我中了!”
那样子比杨文岳和吴国祯还要夸张,让周围的人一顿鄙视。
“别他么笑了,好多人没中呢,小心被人打了。”
杨文岳说话最是火爆,眼见周围人的眼神都不善了,便赶紧拉住孙传庭,让他别再笑了。
几人说笑间又来了一张榜单,这榜单很短只有四十人,不过上面第一人就是钱敬忠。
不过钱敬忠虽然得了榜单的头名,但却并没有多么惊喜,因为他的名次再提高一名,最起码便是五经魁之一了。
考试便是这样,有时候成绩高的不如成绩低的快乐,就像钱敬忠和吴国祯,此次会试总共录取了三百四十五名举子,吴国祯考了第三百四十五名,而钱敬忠考了第六名,但是吴国祯的快乐可是钱敬忠体会不到的。
“这名次也不算什么,还有殿试呢,到时候中个三甲不比这五经魁强。”
吴国祯几人安慰钱敬忠。
不过相比于钱敬忠的些许遗憾,卢飏却是心急的很,虽然剩下的就是会元和五经魁了,但是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中,所以此时的心情那是甚为紧张,连几人的说笑都没听见,眼睛只盯着贡院门口。
“少卿,你不是经魁就是会元,这肯定跑不了的。”
孙传庭看出了卢飏的紧张,便温言宽慰。
“乡试你是解元,这次会试你定是会元,等到殿试再中个状元回来,那就是我朝继黄观、商辂之后第三个大三元了。”
杨文岳说话快言快语,一说大三元,立时引起周围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