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骆思恭年少落魄,但也不是卢飏这种纯草根能比的,锦衣卫千户每年的俸禄是米十二石,银二十一两,维持一家人相对体面的生活也算是足够了。
不过对于祖上出过锦衣卫指挥使的骆家来说,这样的生活确实是落魄了。
而且骆思恭承袭的千户是没有实缺的,想要谋个差事的话,还需要自己奋斗。
不过,骆思恭也确实是个人才,万历初年便一举中了武举会举。
明朝武会举六年才一次,武试比的又是身手,通常来讲,一个人体力最巅峰的时候便是二十到二十六岁,所以对于有志于武举的个人来说,武举一辈子便只有一次机会,抓住了便抓住了,抓不住基本也再没有机会了。
好在骆思恭算是抓住了。
靠着祖辈、父辈在锦衣卫的关系,骆思恭中举后,出仕便谋了一个实职的锦衣卫百户,而且骆思恭也并未满足于此,出仕便碰上了明朝对缅甸的战争,骆思恭主动去了前线。
明朝的锦衣卫其实特别类似于现代美帝的CIA和FBI的综合体,既对内监察百官、缉捕盗匪,对外还开展情报工作,当然也会做一些策反、暗杀之类的间谍工作。
而骆思恭仕途的开始便是奋斗在隐蔽战线上,而且随后陆续进行的万历三大征,也为骆思恭提供了广阔的舞台,尤其是在抗倭援朝战争中,骆思恭最终脱颖而出。
待到抗倭援朝战争结束之后,骆思恭已经授了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管事,算是正式跻身到锦衣卫系统的高级官员行列,后又多次升迁,最终以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掌里卫事,成为锦衣卫最高长官。
底层奋斗起来的骆思恭,不仅军事斗争经验丰富,政治斗争经验也异常敏锐,在万历年间风谲云诡政治局势中,能长久屹立不倒,绝对是个人物。
所以在万历皇帝下旨彻查今春的虎蹲兔寇边事件后,骆思恭便一边闭门谢客,一边开始暗中调查。
在万历皇帝身边多年,骆思恭也异常清楚这个皇帝的好恶。
这次,万历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自万历十五年起,朱翊钧便很少上朝,但不上朝并不意味着不理事,万历三大征的成功,便很能说明朱翊钧的政治军事才能的。
而且相比于文治,朱翊钧其实更重视武功。
除了抗倭援朝、播州之役和宁夏之役外,朱翊钧还主持并发动了对明缅战争和对后金的作战。
这五场战役,随便拿出一场,便是灭国级的大战,而万历朝直接发动了五场,由此可见,朱翊钧对于武功的重视。
所以此次针对皇帝的旨意,骆思恭也不敢糊弄了事,无论最终如何处罚,但作为锦衣卫来说,总得先给皇帝拉出一个清单来。
最后到底是罢官、抄家亦或是杀头,那是皇帝的事,自己要做的就是将此事查清,为皇帝出气提供舞台。
于是,在蓟镇的范围内,锦衣卫的幡子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忙碌开了,明的暗的齐出动,不仅查此次寇边中的失职渎职行为,连带着贪污受贿的线索也一起汇到了锦衣卫的北镇抚司衙门。
当线索汇聚到骆思恭手里,便是蓟镇文武官员的底细了,除了为官如何之外,连带着家财多少,几个小妾,小妾漂不漂亮,子孙成不成器,都应有尽有。
甚至于连某年某月某日,该官员说了啥大逆不道的话,尽皆承报了上来。
明朝虽然没有监听设备,但你也不知道你的下属、你的仆人、甚至于刚纳的小妾没准就是锦衣卫的暗探。
而在这千条万绪的线索中,有一件特别奇怪的事引起了骆思恭的注意。
延庆知州宋云霄,上报战功,斩首鞑子首级十四颗,而且据下面锦衣卫查实,人头是真鞑子的。
本来,这样的战功,在与鞑子作战过程中也是常有的,数千鞑子的寇边行动,死上几十个鞑子根本都不值得注意,毕竟长途奔袭,诸如坠马、水土不服之类的就能死掉几个鞑子,但这次各地上报的军功,也只有延庆知州这一条属实。
这便意味着,今春两千鞑子的寇边行动,真正有战果而且情况属实的也就只有这十四颗首级。
看到这样的结局,骆思恭也有些理解万历皇帝为什么发怒了,一群酒囊饭袋,连寻常的小规模袭扰都不做了,任由鞑子在蓟镇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但骆思恭此时又有了一个疑问,这宋云霄本是文官,而且鞑子此次也并未兵临延庆城下,就是不知道这宋知州的鞑子人头从哪里来的。
锦衣卫指挥使有疑问,下面的锦衣卫便迅速运转起来,很快便也查明了这些人头的来历。
卢飏,字少卿,延庆州永宁卫马蹄湾镇卢家洼村人士,年方十五,秀才功名,卢家独子,其父卢满仓,其母卢沈氏,世代务农。
骆思恭一脸纠结的看着眼前的一张薄纸,随后又拿起那张仵作的验尸报告,心下倒也了然,也算是能对得上了。
不过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五岁秀才来说,一下子毒死十几个鞑子,此事若是让骆思恭彻底信服,非得将经过原原本本还原才行。
于是,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卢飏正在灯下看明朝话本看得起劲,锦衣卫的幡子突然上门了。
选择夜晚上门,这便是骆思恭会做人了,一个十五岁的秀才,一人便砍了十几个鞑子首级,这样的人物,虽然还不值得他结交,但起码也不想得罪。
夜晚上门,不会引人注意,对卢飏来说,算是一种优待了。
今夜,老娘陪着老爹去山洞那边照看那些牲口了,家里便只有卢飏一人,陡然间两名陌生人上门,着实将卢飏吓了一跳。
而且这两人还武功甚高,直到推门而入了,卢飏才发现。
正要去摸那把已经改造好了的鲁密铳,却直接被人家用刀背将手给打掉了。
卢飏捂着那有些青肿的右手,一脸紧张的望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