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泰的话,长孙冲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在寻摸姚大。
其实临出发之前,长孙冲也好,李承乾也好,都问过姚大自己的意见,此番要不要回长安。
他和旁人不一样,长安对他而言,当是没什么好的回忆才是。
当然,他们也担心这家伙做些出格的事儿,别忘了,他一家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不过当时的姚大倒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李承乾和长孙冲也就没再多言。
担心也只是担心而已,再说了,就李二身边的安保力量,一个姚大还真做不了什么,当然更多的原因其实也多。
毕竟如今的姚大也不是当初的孤家寡人,有长明军的一帮子兄弟,还有姚二这些不似亲人却又胜似亲人的弟弟妹妹,再说了,当年的始作俑者也被他亲手解决了。
怨气也早就消散了一大半。
但真要说到最主要的原因,那便是长孙皇后还活着。
姚大自从家里遭逢巨变后,最感激的人就是他这位姑母,这也是长孙冲和李承乾敢让他来的原因。
别看长孙皇后一介女流之辈,看似没做什么,但真的很得人心。
“刚刚还在后面跟叔孙钰吹牛逼来着,这会儿人呢?”长孙冲故作疑惑地说道。
他其实知道,姚大是自己没跟上来,这会儿跟上来的,都是当初长安的勋贵。
姚大自觉身份不够,也就没来凑这个热闹,这会儿,十有八九和姚大还有叔孙钰等人在后面尽忠职守。
李泰一听长孙冲这话,当即就明白了,笑道:“那我自己去寻寻,临来之前母后特意交代过。”
他在日月山待的那一年,和这些家伙倒是极为熟络,也是时常去长明军找他们戏耍,在他们面前,他是真没什么架子。
当然,这般作态是不是一种掩饰或者什么别的,估计也就李泰自己心里清楚了。
李治等人闻言,也是嘻嘻哈哈地笑道:“对对对,本王也没见过那位表哥呢。”
他这么一说,众人哈哈大笑。
当即就一起朝着使团落脚的方向走去。
其实众人也算是松了口气,姚大的身份过于敏感,他们也担心李二秋后算账。
不过有长孙皇后的一番话,估计李二也不会特意针对姚大。
走在人群中,王德全小声地问道:“那位的身份如此敏感,为什么不让他留在日月山?”
他有些想不明白,长孙冲说的话可能不好使,但殿下要是开口了,姚大不可能会拒绝的。
“也是一种试探吧。”长孙冲也有些无奈地说道,“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就算姑母没发话,真发生了不可预测的事儿,殿下也给他安排了退路。”
说着,他看了看程处亮、房遗爱这些人,心中也是颇为无奈。
此番出使大唐的底气,确实太足了。
别看他们一个个单独拎出来都不算什么,但这么多人加在一起,背后编织的力量绝对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觑的。
哪怕是大唐的皇帝!
而正在指挥着一众将士帮着使团落脚的薛仁贵,看到这么多人朝着自己方向走过来,也是一愣,就听到对面的房遗爱大喊道:“姚大呢?他娘的,赶紧出来,磨磨蹭蹭的怎么跟个娘们儿一样?”
姚大也是有些愣神,闻言看向了薛仁贵,见薛仁贵点了点头,这才走了出去,刚好和迎面而来的李泰等人碰到了一起。
“见过表兄。”李泰躬身行礼。
身后,李治、城阳、豫章哪怕是最小的新城等人也是纷纷行礼:“见过表兄。”
一瞬间,姚大有些懵,他知道这些人是谁,也知道这些人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但他就是觉得不真实。
“愣着干啥,弟弟妹妹给你行礼,你还没点儿伴手礼啊?”程处亮当即就嚷嚷了起来。
他们其实知道,也明白,这是长孙皇后对姚大的一种保护。
作为自己兄弟,他们当然为姚大感到高兴。
别忘了,贞观元年的时候长孙安业和李孝常造反后,虽然有长孙皇后的原因,长孙安业一家免死流配巂(xi)州(后世的西昌也就是大凉山)但最终一家人失踪,虽然事后经姚大证实,他一家都被阴弘智屠戮殆尽,但当年下发的海捕文书,到现在都还没撤回来。
换句话说,姚大现在都还是大唐的在逃通缉犯……
不过姚大这会儿却是有些茫然,他可没带什么伴手礼,一时间在那里也有些手足无措。
这会儿,房遗爱却是大喊道:“天哪,你这是激动傻了是吧?我帮你拿来了。”
说着,房遗爱还给姚大递了一个布袋,姚大哪里不知道自己兄弟的意思,当下就在布袋里翻了起来,挑出几个毛茸茸的布偶就给新城几人送了过去。
这一刻,他其实蛮享受的。
亲人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陌生,也太渴望了。
“这些布偶对于晋王殿下来说,确实不太合适。”姚大说着,在怀中摸了摸,竟然掏出了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递给了李治,笑道,“这是之前平定西突厥叛乱之时的战利品,倒是适合晋王殿下。”
这把匕首,他自己也蛮喜欢,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带在身边,这会儿也是脑子一热,就送了出去。
李治看着那匕首,倒是高兴了,男孩子嘛,就喜欢舞枪弄棒的,当然,对他来说什么东西没关系,这点儿教养他还是有的。
回头看向李泰,姚大有些无奈了,最终只得解下自己腰间的弯刀,说道:“这把刀虽然算不得什么珍品,但也是我第一件战利品,也追随我上阵杀敌许久,还望越王莫要嫌弃才是。”
“怎么会嫌弃。”李泰接过刀,是一点儿也不客气,他其实也知道,大明,不缺兵器,而这把刀也算不得什么精品,真要说珍贵的话,那也就是对姚大的意义不同罢了。
另一边,李景仁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房遗爱身旁,语气不悦道:“你小子,是不是把老子的东西给出去了?”
“啊,那是你的啊,我还以为是我的呢?”房遗爱故作一脸惊讶地说道。
李景仁那叫一个气,可拿房遗爱这小子又没办法,见他这般,房遗爱笑道,“无所谓了,都是自己兄弟不是,你也不能看着自家兄弟丢脸吧?”
“哼!”冷哼了一声,李景仁也没说话,对于这事儿,他其实不介意,关键是你房老二凭什么拿老子的东西做人情?
当然,为了这档子事儿,他们倒不至于翻脸,都是一口锅里搅马勺的,不至于。
这一晚上,泾阳城外倒是颇为热闹。
另一边,长安城其实也不逊色,不知道多少快马连夜将消息传了回来。
虽说有宵禁,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宵禁也能算个事儿?
任何时代,特权阶层都是存在的。
次日,一大早,整个长安城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
尤其是各家勋贵的小公爷、小侯爷更是一早的就将朱雀大街沿路上的茶铺酒馆给坐满了,不单单他们,还有各大士家的公子哥。
而一大早,以河间郡王李孝恭为首的礼部官员更是率领着庞大的队伍出了城,直奔十里亭。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啊?”一酒楼外,刚刚忙活完的伙计,不解地问道。
酒楼掌柜的却是笑道:“大明使团来了呗,要不然郡王会带着礼部官员出城相迎?”
大明使团入京的消息,他们其实早就听说了,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不过今天这动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
十里亭,李孝恭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静候大明的使团。
作为大唐宗室,他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所以这会儿也是格外的轻松。
就他们这些人,只要摆清了自己的位置,这日子还真就不要太舒服。
“王爷,使团到了。”就在这时,有亲兵走进来,低声道。
李孝恭闻言,点了点头,这才走出了亭子。
一众礼部官员也是急忙跟了上来。
当然,他们也只是在亭子外,不会再出去相迎,能到这里,已经是最高规格了。
如果这不是大明第一次正式遣使入唐,加之知道大明的使团庞大,他们甚至都不可能来这里相迎。
“大明使节、礼部尚书、长孙冲,见过大唐河间郡王及……”长孙冲一到,便是翻身下马,躬身施礼。
其余众人,也是有样学样。
“大唐河间郡王、礼部尚书……”一番客套后,两国开始正式的交接工作。
这个工作就比较繁琐了。
礼节上的,还有军事上的。
礼仪上的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按部就班就是,但军事上的,就有些麻烦了。
毕竟大明派了一整支长明军护送使团,到了长安城的地界,这一支军队如何安置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当然,这里就不得不说,李二是何其自傲之人了。
按理说,这一支长明军是不可能进入长安城的。
不是说大唐怕什么,而是规矩。
但李二却是力排众议,既然人家来了,怎能不让人家见识见识长安城的繁荣?
为此,他还将薛万彻改任右卫大将军,这会儿,薛万彻带着他麾下的两万将士,正在和薛仁贵交接之后的安保事宜。
对此,不管是长孙冲还是薛仁贵等人,都没意见,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待一切交接完毕后,有人向李孝恭和长孙冲分别禀报了一番,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
不多久,使团再次出发,直逼长安城。
不过这一次,队伍则是更加庞大一些了。
“你这臭小子,没几年不见,居然和老夫旗鼓相当了?”路上,李孝恭笑着打趣道。
长孙冲倒是谦虚地摇了摇头,道:“王爷其实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别拿小子打趣了。”
而在他们身边,李泰却是时不时地回头看着一辆马车,好奇地问道:“表哥,那马车里是谁啊?”
他从昨晚就发现了,但不好意思掀开马车去瞅瞅。
长孙冲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也便笑道:“是魏叔玉那小子,可能是感了风寒,这两天一直躺着的。不过不打事儿,随行的队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他也回来了?”李孝恭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意外,此番回来的勋贵子虽然不少,但除了长孙冲外,几乎都是长明军一系的,就连高纯行、萧钺这些人都没回来,没想到这家伙回来了。
“听说魏公这两年身体不好,殿下也就让他回来看看,毕竟和我们不一样,终究是家里的独苗。”长孙冲解释道。
这会儿他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不单单是他,程处亮、房遗爱这些人无不是如此,近乡情怯啊。
以前不理解这句话,可是当真正离开了长安之后,他们也终于有了自己的体悟。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城门之下。
因为提前知道使团的庞大,所以今天这城门已经临时封闭了,看着熟悉的长安城,长孙冲等人也都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
“终于回来了!”房遗爱顿时大吼一声。
上一次回来,那是偷偷摸摸的,但这一次,他是光明正大的回来了。
其余等人其实也差不多。
最为特殊的,估计就是姚大了。
看着那熟悉的长安二字,他心中思绪万千。
回来了,是啊,回来了……
“进城!”随着李孝恭一声高喝,众人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打马而入。
进了城门,街道两边的人就多了起来,他们自然不是来迎接谁的,只不过是好奇罢了。
一时间,看着这庞大的使团,街道两旁的人便纷纷议论了起来。
长孙冲等人听着他们的议论,心中的喜悦自不必多说。
这是以前家族无法带给他们的成就感!
混在使团队伍里的李泰、李治几人,也是高兴得不得了,毕竟他们也没见过这场面啊。
当然,李泰为什么混在里面,那说道可就多了。
当使团最前方转进朱雀大街的时候,城门处都还有很长的队伍在缓缓入城,这让看热闹的人一阵惊呼。
“这使团得多少人啊?”
负责值守秩序的各班衙役说道:“且等着吧,听说大明的使团,数万人之多,走在路上连绵数十里,也就是我长安城了,但凡其他国家,哪座城池能接待如此庞大的使团?”
“那倒是。”说到这个,当即就有百姓笑道,“别看他们在路上连绵数十里,但不过是数万人的使团,一个朱雀大街就全给塞下了。”
这是他们身为大唐人的自傲。
朱雀大街啊,宽约十丈,长有十数里地,一区区使团岂能塞不进去?
当然,这般说着,他们同样惊讶于如此庞大的使团。
而在朱雀大街,程处默看着自家兄弟,那叫一个羡慕。
和他如出一辙的,还有长孙家、李靖家、程咬金家、李道宗家、这会儿,满长安的勋贵家二世祖们,都在使团中寻摸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那是我二哥房遗爱……”有个和房遗爱长得有七分像的半大小子喊道。
“那是我家兄长!”
……
其实,不用他们喊,房遗爱这些家伙都在人群中搜摸着自家的兄弟,当然,面上却是不露任何痕迹。
这个节骨眼儿了,可得装好了,真要出丑了,那可就不是回来炫耀的,而是丢脸的。
人群中,同样也有崔、卢各府的人。
他们的目光倒是和旁人不一样。
老百姓盯着各个马车上的稀罕物,勋贵家的则是盯着自家兄弟,他们则是盯着使团中那些最不起眼的人。
这么庞大的使团,这么多人,真的会有普通人?
这是出使的使团啊!
真以为凑个数就行?
当然,人群中还有李二的密谍司,他们的目光则是更不一样,盯着的都是那些年纪不大,但眼神坚毅的长明军。
就是这支军队,虽成军时间不长,但却制造了近几十年最大杀戮的战争,谁又敢小觑?
“长安城变了。”队伍中,姚大摇了摇头对身旁的叔孙钰说道。
叔孙钰没搭理他,他就来过一次,还是摸黑进来的,变不变的他知道个屁?
他这会儿也在四处打量,作为职业战争贩子,他思考的却是如何以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拿下长安城,思虑了良久,他才说道:“有点儿难啊……”
姚大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对另一边的姚二说道:“你还记得那边么?当年我们是不是在那里第一次遇到殿下的?”
姚二偏过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那里,一晃都多少年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年我们为什么要去泾阳?”
听到他这话,姚二顿时就是一愣。
他也想起来了,目光再次看向了当初他们第一次遇到李承乾的地方。
一切,真的都是巧合么?
而在队伍的另一边,薛万彻和薛仁贵两人并行。
可能因为同姓,两人倒是聊得还算熟络。
同为武将出身,自然更喜欢打量对方及其麾下。
不过就是这么一看,薛万彻也是有些理解为什么薛仁贵麾下的长明军能一战成名了。
当下也是笑道:“薛将军统军果然名不虚传,不说别的,就说这操练将士的本事,薛将军在老夫所认识的人中,那也是名列前茅的。”
作为初唐的名将,一支军队成色几何,从很多细节上都能看得出来。
薛仁贵闻言却是笑了笑:“薛将军言重了,小子不过是乡野粗鄙之辈,哪懂什么操练将士的本事,不过是军中各位千夫长家学渊源罢了。”
第一次见面,哪怕是惺惺相惜,薛仁贵也不会露底。
再说了,长明军的操练,呵呵,和他关系还真不是特别大,说到底就是一个督促罢了。
“薛将军客气了。”薛万彻说道,“待待会儿使团所有交接完了,老夫在军中宴请薛将军及其长明军众将士!都是军中之人,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
他的任务就是招待好长明军,当然,招待不过是明面上的。
薛仁贵笑道:“既然薛将军盛情难却,小子自是不敢拂了将军的好意。”
试探罢了,他们此番同样也有试探大唐军队虚实的意图。
未来是个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
提前做些准备也是应当应分的。
还别说,数万人的使团,这会儿真就有几万个心眼子。
哪怕是那些没怎么做声的使团其他人,心思也是极其的活络。
当然,也有被如此繁华的长安城给迷了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