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衣没有回答李离的话,手捻这宣纸,答非所问道:“王爷可曾知道,什么叫做揭画之术吗?”
“揭画?”一边看热闹的卫风一脸不解的看着顾衣,他是武人,自然是没有听过。
倒是卢怀,是文官出身,虽然这些年在朝中看似碌碌无为,因为对着元乐帝的奉承才坐到了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但是毕竟当年的卢怀,可是文武状元出身!
“揭画,这可是传言在前朝之时便已经灭绝的神技!”卢怀轻呼道。
前朝后主无心政事,偏爱收藏古画,最爱的便就是吴道子的泼墨山水。可是吴道子流传于世的画本来少之又少,而吴道子性情古怪,虽以泼墨山水画为平生得意之作,却要求极高,每画出一幅若觉得不合自己的心意便就销毁,是以流传下来的泼墨山水画,就连后主宫中都才一幅,后主惜之为珍宝。
却不曾想,后主寿宴上,南方官员进贡了一幅吴道子的泼墨山水画,那画正是后主宫中所收藏的爱之若珍宝的那一幅!
两者一模一样,就连翰林院精通水墨的官员都分不清究竟哪一幅是真那一幅是假。
那山水水墨画是有人用真画揭画而成,那一幅画触怒龙颜,让后主觉得面子大损。他本是荒唐之人,为了怕再收藏到假的古画,竟然让命人将那些会揭画之术的才子们抓了起来判了死罪,并命揭画之术不许流传于世!
是以,所谓揭画之术,卢怀只在古书上看到过记载的只言片语,却未曾真正的见过何为揭画之术!
“你是,这帅印是用揭画之术仿上的?”李离虽然是武将出身,但是毕竟是皇室子弟,自然也听过。
顾衣淡淡一笑道:“正是,我若是猜的没错,那孙敏应是宣城人氏。”
“确实没错,这孙敏祖籍是宣城。”卢怀道。
顾衣点点头,道:“宣城所产的三层宣,沉淀了三层纸浆工艺,所以是书写中的上品,极适合写大字,而墨又不容易晕染开,这三层宣的最大特点,也就是可以用来揭画!当年前朝进贡吴道子的话给后主的官员,祖籍正是宣城人!”
紧接着,顾衣挑眉扬了扬手中的那些许怀言与私通南夷的证据,不屑道:“而这与南夷私通,最终写些这一封逆谋的信的,正是利用揭画之术而得。这一封信,不过是三层宣纸中的一层而已。”
原本这件事情就是李明渊父子设计许怀言夺取徐州的兵权所设的局!
买通许怀言身边的副将,命他偷来素日里许怀言所写的信和字。再让时任徐州太守的孙敏,与南夷勾结发兵徐州嫁祸给许怀言!
利用揭画之术,做出一封与南夷相互勾结的密信,成为最后定下许怀言死罪的证据!
这一出计谋李明渊等人不知道密谋了多久,原本以为是衣无缝的计谋,却被顾衣一眼看破。
而顾衣之所以看出这是揭画之术,还是当年流落江南青楼之时,因为无意间救了个郁郁不得志的老夫子,那老夫子是宣城人士,会揭画之术,便教给了她。
前世在大理寺封存的证据中,顾衣看到了昔年许怀言私通南夷的信件。一眼便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
可是彼时那件案件早已经是尘埃落定,许怀言背负着污名成了一堆白骨。顾衣除了心惊李明渊的野心竟然谋划了那么多年之久外,并未曾当做一回事。
却没想到,世事无常。她被李明渊所负重新回到了十年前,李明渊野心开端之初!
只要许怀言案件得以雪冤,徐州兵权就不会落在周家人手中,李明渊想要那个位置,没有了军队做为最基础的支持,可想而知是如何的困难重重。
而且,依照李离的性格,又岂会那般容易放过李明渊等人!极早的挑起李离与李明渊的纷争,将朝堂上的这一潭水搅的越浑越好!
听了顾衣的话,众人恍然大悟,看向顾衣的眼神中也多了一层钦佩之意!
这些许怀言与南夷来往的信件原本是他们最为头疼的死证,可是没想到顾衣这般一,其中破绽重重。
就连李离的目光中带了三分讶然看着顾衣,原本以为顾衣所的找出证据中的破绽与他做交易,不过是被他逼急了急中生智所出的话。
他一是抱着看戏的态度,二是想知道顾衣究竟图谋的是什么,所以才将顾衣真的带到了大理寺。
可是没想到,顾衣的举动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她真的找出了证据的破绽。
“王爷,我们现在知道这信件是假的,那明日开朝,李明渊他们可就没法拿这证据定许将军的罪了!”卢怀激动道。
李离面上表情却是淡淡,似乎为难顾衣道:“不过是空口无凭,这信件究竟是不是作假还不得而知,若不能拿出有力的证明,你觉得皇上会信吗?”
这……都了这是揭画后得来的证据,这还是空口无凭么!
“今晚王爷可以好好的审问一下那孙敏孙太守,便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顾衣知道李离是故意为难她,忍气冷笑道。
却没想到她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各异的看向自己!
李离更是对顾衣觉得诧异了!他命人秘密将孙敏抓回长安的事情,就连皇上都不知道,为何她会知道!
而那不明所以的卢怀心中暗叹,这王爷果然和这位姑娘关系匪浅,这么秘密的事情都告诉了这位姑娘……
卫风,一脸讶然的看向了顾衣!这怎么可能,这顾家四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样机密的事情!
顾衣看见了李离眼中的若有所思和卫风的惊讶,冷笑了一声。
依照李离眦睚必报的性格,有人敢陷害他的兄弟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对方呢。周蘅晖和李明渊李离暂时不能动,那为虎作伥的孙敏李离又怎么可能会放过!
顾衣记得,前世的时候同年卷宗上,在许怀言死后不久,那徐州太守孙敏和一众诬陷许怀言的人,就莫名其妙得了重疾而死!
顾衣声的诽谤李离听的清清楚楚,面上却没有做任何的表示。
顾衣看着表情各异的众人,伸了伸懒腰,似乎对于方才她的话足以引起众人心中的惊涛骇浪不知一般,道:“王爷,这些能治许将军死罪的证据破绽我已经找出,其他的相信王爷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色不早,臣女也该告辞了。”
见顾衣要将趴在他身上睡的直吐泡泡的顾泓抱走,李离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看着顾衣道:“四姐打算就这样准备离开了?”
看着李离那般模样,顾衣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道:“我答应王爷的已经做到了,王爷还想怎样。”
“揭画之术,毕竟只是在古籍上有所记载世人鲜少有真正的见过,若明近日在朝堂上,若只是空口无凭,皇上肯定不会相信!”李离淡淡道。
“依王爷之意……”顾衣问道。
“本王要让四姐明日到朝堂上,在群臣面前演示揭画之术。”李离淡淡道。
顾衣微微一笑拒绝道:“当时我答应王爷是找出证据中的破绽,如今证据中的破绽已经找出,至于如何利用这些破绽为许将军伸冤,那是王爷的事。”
她没有答应李离。
前世的时候正是因为她的不自量力所以卷入朝堂纷争,最终机关算尽落得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一世,就算是为了复仇,她可不想再将自己搭进去了!
卢怀见顾衣拒绝了,也急道:“这揭画之术早已经失传已久,明日就要开朝审理此案了。就算是王爷也难以在一时间内找到会此道的人在皇上面前演示一番,若姑娘不亲自去的话,我们就算是找到证据中的破绽也无用!”
虽然皇上信任王爷,但是通敌南夷一案是何等的大事,又与徐州兵权有关,就算是性情软弱的皇上,对于此事也十分重视。
这些实质性的证据若只是空口无凭出其中破绽的话,就算是皇上相信,但是李明渊与周蘅晖等人又岂会善罢甘休,必定咄咄逼人的加以狡辩。最终下来,许怀言还是会被定罪!
顾衣却对于卢怀的话不为所动,从李离的怀中抱过了顾泓,将他身上的兔毛披风裹了裹,浅浅道:“那又与我何干?”
虽然她答应帮助许怀言的案件,一是对李离到底心中有所亏欠,二也是有自己的私心。
可是到底,顾衣并不是做赔本买卖的人,找出了证据中的破绽还买一送一的答应他们演示揭画之术呢。李离这是做梦!她可是还记这李离将她扔下陷阱冻了半的事情呢!
着,抱着顾泓就要离开。
见着顾衣这般软硬不吃的模样,卢怀有些焦急的看着在一边不动声色的李离。
李离眸色沉沉,似是对于顾衣的背影丝毫不为所动。
就在顾衣的脚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李离终于开口叫住顾衣道:“条件!”
顾衣跨出门的一脚顿了顿,嘴角微微的绽开了一抹笑意。
她等的,就是李离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