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徐奶娘跟着沈如陪嫁到顾家,服侍在沈如左右,顾衣出生之后,便就一直照拂顾衣,一生无儿无女,直将顾家姐弟两个人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临终之言,殷切关怀,莫不是与她们姐弟有关。
“凭借着姐的聪慧在临氏手下保全自身没有问题,但是老奴怕就怕姐与夫人一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跟自己过不去啊。国公爷毕竟是您的父亲,姐在府中所能倚仗者唯国公爷而已!咳咳……”
不等顾衣话,徐奶娘挣扎着要起来,顾衣只好扶着她坐起来,徐奶娘紧接着道:“老奴知道姐恨着国公爷,但是夫人与国公爷之间的恩怨也非国公爷一个人的错,夫人已经错过了一生,还请姐万不可重蹈夫人的覆辙。”
看着自幼抚养自己奶娘那殷切期盼的眼神,顾衣只能点头答应道:“好,我听奶娘的……”
“还有……”这一生,她将一切都给了这一对姐弟二人,最为放不下的也是这两个孩子,“奴婢知道姐恨公子,但是在这世间唯有公子是姐血脉相连的亲人啊……这些年来公子在临氏手下并不好,虽然有国公爷在临氏不敢苛待公子,但是公子身边都是临氏的人,公子两岁了,到现在……现在还不会话,若是由临氏继续抚养下去公子他……”
都两岁了顾泓竟然还不会话!顾衣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临氏这是要将顾泓养成一个废人!
而徐奶娘到此处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激动的紧紧抓住了顾衣的手。
一番话,已经耗费了徐奶娘太多的力气,她的身子已经软了下来,殷切期待的看着顾衣。
顾衣紧紧握住徐奶娘的手,承诺道::“奶娘放心,我一定找机会将泓儿接到身边亲自抚养他的!在这顾家,必定会凭我之力保全自己与泓儿!”
有了顾衣的承诺,奶娘心中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懈了下来。已经将到油尽灯枯之时,但是还有太多叮嘱未曾交代,将左手紧攥的东西交到顾衣的手中,再想什么却不出话来。
那是个泛旧的香囊,上面绣着老虎,是寻常百姓家给孩子玩的东西。
徐奶娘看着顾衣,半,却是已经不出话来,顾衣接住了徐奶娘手中的香囊,却家那混沌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欣慰,嘴角带着浅浅笑容,握着顾衣的手渐渐滑落下来。
“奶娘……”
那弥留的面容,犹带着尘世的留恋不舍,犹自带着她抚养长大的孩子牵挂,撒手人寰。
林嬷嬷在顾衣身后轻声道:“姐,徐奶娘已经去了。”
顾衣抱住了身后的林嬷嬷,似是唯一依靠,低声抽泣。
林嬷嬷轻轻拍着顾衣的后背,如同孩提时那般低声安稳。
她这一生性格太冷,冷到除了仇恨记不住别的东西。
徐奶娘对她的好直到她临死的时候她才心有感悟,前世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看得到对顾至远的恨看不到别的东西。这一世,这一世她一定要竭尽所有弥补。
许久之后,顾衣才从林嬷嬷怀中抬头,眼睛通红,沙哑着声音道:“嬷嬷,带人将奶娘厚葬了。”
徐奶娘将所有的心血都给了她们姐弟二人,一生无儿无女,直到临死之前记挂不下的依旧是她们姐弟,这份恩情怎么敢忘……
从徐奶娘的院子出来,已经黑了,外面下起了雪珠子,远书在前面打着灯林嬷嬷在后面为顾衣撑着伞,到顾泓的荷院走去。
顾衣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去的是顾泓的荷院。
顾泓虽是由临氏亲自抚养,但是却养在莲院旁边的荷院,并不与临氏一同住在莲院中。
毕竟顾至远再怎么偏宠临氏,也做不到让嫡子与妾室同住。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荷院已经落了锁,远书只得上前去叩门,扣了好几下才听见里面懒洋洋的声音道:“这么晚了,谁啊……”
“是四姐来看公子了。”远书在外面应道,却听见里面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才有婆子白着脸开了门。
见外面顾衣冷着脸色站在外面,哆哆嗦嗦道:“四……四姐您怎么来了……”
府中人都知道,二人虽然是嫡亲的姐弟,但是四姐一直不待见公子。去年的时候公子才满周岁,发烧烧了几是临姨娘衣不解带的照看公子,这位主子倒好看都没来看公子一眼。
正因为此事将国公爷气的不清,直骂四姐冷心冷肺,不敬长辈不护幼弟,是以在公子烧退之后便让临姨娘照顾公子了。
这都一年多了也不见这位主子踏足荷院一步,今儿个怎么好端端的到荷院来了?
顾衣的目光清冷的扫过了那哆哆嗦嗦的几个婆子一眼,见着角落里还堆着叶子牌和酒呢,冷哼一声道:“这荷院果然规矩,才黑呢便就赌上了,难怪我在外面站了半都无人前来开门。”
顾衣脸上有愠怒之色,其他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话,倒是那开门的婆子赔笑道:“四姐的哪里话呢,我们得了临姨娘的吩咐照顾公子哪里敢不尽兴,只是这冷,喝点酒取取暖。”
她们是临氏派到荷院的,到底如今这后院当家的是临氏,顾衣不过是不受宠的嫡姐而已,她们也没什么可怕的。
顾衣看了那婆子一眼,自知道她心中所想,不欲与这几个老货理会,抬腿便要进去,却被那开门的婆子拦住了路道:“姐这是要做什么?”
林嬷嬷见那婆子胆大包竟然敢拦住顾衣的去路,呵斥道:“哪来的东西这般不知趣!姐自然是要去看公子去!”
那婆子搓着手,脸上赔着笑容却没让半步道“这么晚公子已经睡下了,姐明日再来看。”
不等顾衣吩咐,林嬷嬷眉头一冷,出手便狠狠的甩了那个婆子一巴掌:“你是什么东西,四姐的路也敢拦!”
刚打完那婆子,便听见角门转弯处一个温和的声音道:“这不是四姐么,是荷院的奴才招待不周,还请四姐息怒,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声音温婉诚恳,顺着声音看去,风雪之中,除了临氏母女之外,顾至远也来了!
这位有两女一子的国公爷,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俊,披着靛青色的大氅,发束白玉冠,温润如玉。若非生的一幅好皮囊,当年心高气傲的沈家大姐也不会被他吸引了去,从而郁郁而终。
他的身边站着临氏,穿着得体的紫色袄裙,容貌算不上多么绝色,但是气质清雅,脸颊上浅浅的一道伤疤也丝毫不损她的风华。举止端庄,不知道的还以为当真是哪家的当家主母呢。
而顾南月,今日冷,裹着红色的狐裘,那狐裘颜色通体火红,看起来绝非凡品,给素日里端庄的面容增添了三分妩媚,美艳不可方物。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明明有撑伞的下人,但是顾至远偏偏自己亲自撑着,三人挤在一把伞中顾至远将伞都偏向了那母女二人,自己的身子湿了一半。
好,好一幅伦之乐其乐融融的景象,好一幅父慈女孝的画面啊,顾衣眼神冷的骇然,指甲深深的陷入到了手心让她清醒了三分。
再抬头看向外面三人的时候,神色平淡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道:“姨娘的哪里话,这院子里的下人是尽责的很哪。我这个做姐姐的来看泓儿都拦着不让进,还是姨娘教导有方啊。”
论绵里藏针她顾衣自认不输给谁!
虽然顾至远不喜欢顾衣,父女二人的关系势如水火,但她毕竟是顾家的嫡女,身份摆在那里。
连婆子都敢拦顾家姐的路,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了。后院的事情他虽然不太管,但是素来是重规矩的!
是以,顾至远的眉头皱了皱。
临氏做事一向有分寸,是以他才将整个院子交给他打理,怎么如今将这样不知好歹的婆子安排在荷院照顾顾泓!
他只当是那婆子欺主不是良善之辈,却未曾怀疑过临氏半分!
临氏脸上一直端着的笑容淡了几分,见顾至远面有不悦之色,便连忙笑道:“四姐的哪里话,这荷院的下人怎么敢拦四姐的路呢,约是四姐头一次来荷院这些目光浅的婆子有些意外难免多问了四姐几句,还请四姐海涵。”
顾衣也笑,道:“见姨娘和二姐姐这般解释我才明了,这婆子拦我并非是姨娘授意也并非是被我抓到她们在这里喝酒赌钱故意为难于我呢。”
见顾衣的这般刁钻,临氏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顾南月连忙接过了临氏的话,道:“四妹妹听这几****都在端居没出来过,也从来都没有见你来过这荷院,怎么今日忽然过来了呢。”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话里话外无不是在提醒顾至远顾衣与这个幼弟并不亲近,且提及到了顾衣被禁足之事!
果然,顾至远面有不悦,目光沉沉的看着顾衣道:“不在家中呆着好好反省,为何又出门惹是生非!”
这就是她的好父亲,顾南月出门就是为顾家争光,而她一出门就是惹是生非!
心中不快,脸上的笑意也减了几分道:“今日徐奶娘病重去了,徐奶娘临终之前放心不下泓儿央求我来看看,我心道泓儿有姨娘照顾必定不用担忧,却没想到姨娘身边的人是这般尽心照顾泓儿的!”
临氏和顾南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顾至远脸色变了,冷冷呵斥道:“糊涂东西,你们便就是这样照顾公子的!都给我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