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请殿下随本宫到里面来。”
姜延年缓缓起身,走到里间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叶曦和一眼,示意她跟他进去。
叶曦和怔了一下。
考虑到光天化日之下,姜延年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对她做什么,便跟了进去。
那是一间密室。
密室的尽头,是一座一人多高的铁笼,叶曦和一眼便撞进了一双深蓝色的瞳孔里。
那双眸子给她的感觉太过苍白、脆弱、冷漠……以至于她有片刻的微怔。
姜延年在一旁注意到叶曦和的反应后,颇有些得意地笑了,“殿下有所不知,这才是本宫真正的诚意。”
牢笼中的男子听到了他们的交谈,睫毛微颤地看向他们。
他的皮肤很白,不是正常人那种健康红润的白皙,而是趋近于冷血病态的苍白,以至于一些微小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而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像是藏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暮色苍苍里,眼尾堆叠在一起的泪痣像是海平面上几颗寥落的星子。
这是……鲛人……
叶曦和眸中划过几分赫然,视线顿时凌厉地往下扫,却并未看见鱼尾。
那是一双修长苍白到过分的腿,说是女子的腿也丝毫不为过。
“这小东西警惕性高的很,即便被抓住了,也不肯轻易幻化出鱼尾。”姜延年适时地开口解释,语气带了几分叹息。
鲛人鳞片可入药、可制甲,是天下难得一寻的至宝。若非他试了许多办法都没能让这家伙显现出鱼尾,他也不会如此痛快地将其送给叶曦和。
鲛人族大都生得美丽,而眼前这个鲛人,连姜延年一个男子,都叹服于他的美色。
而叶曦和又素爱男色,送与她,也算是投其所好。
叶曦和收下了这份大礼。
转头,却又有些好奇,“令妹失踪至今还未寻回,怎的太子殿下似乎也不是很担心的样子?”
还有心思同她商谈毁约之事,以及能想到送她一个面首作为赔礼。
这不该是正常人的思维啊。
姜延年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不过这样似乎才是她一贯的作风。
他笑了笑,言语间未失丝毫风度,“长公主试想,若是你那七个皇兄失踪了,你会寻人吗?会心急吗?”
叶曦和睫毛微垂,抿唇轻笑了。
她会寻人,但是不会心急。
会寻人,是碍于情面;不会心急,是因为她和那几个皇兄关系可并不怎么好。
所以姜延年是想告诉她,他私底下同淮宁王一系关系并不亲近?
姜延年会同她说这些?
叶曦和没再说什么,即便相比之下,她心里对后一个的疑问更大。
“不管怎样,郡主是在晋国的地界失踪,本宫便会尽全力将其找回。”叶曦和说。
姜延年笑了笑,“那是自然。”
“只是寻回舍妹之事,恐要劳烦长公主多多费心了。”
叶曦和听出了他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微微挑眉,没接话。
姜延年果然又道:“本宫不日便要启程回国了,但也会安排手下留在这里继续搜寻。”
叶曦和眸子睁大。
这越国丢的到底是一位郡主还是一个宫女?越国老皇帝就这么让太子回去了吗?
姜延年像是看出了叶曦和眼底的疑问,“实不相瞒,这也正是我父的意思呢。”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见颇有些无可奈何,但叶曦和却有些想笑。
“殿下具体何日启程?”
“明日。”
如此匆忙也是着实令叶曦和没有想到的,她抿了抿唇,毫不失矜贵地微笑道:“那本宫明日安排筵席,为太子殿下送行。”
姜延年似乎是真的挺急,连送行的提议都婉言谢绝了,“那太浪费时间了,长公主的心意,本宫心领了。”
叶曦和愈发好奇他这么急匆匆的回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心里也有股直觉,不出意外该是和毁约的原因有关。
她没再说什么,冲姜延年行了一个抬手礼,“那本宫便在此,送别太子殿下。”
两人站在碎玉楼长长的过道走廊里,背后是无穷无尽的沧浪湖,头顶是郁郁葱葱的紫竹林,就是在此处,姜延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原不是一个看脸之人。
“殿下当真不考虑做本宫的侧妃吗?”
他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这倒让叶曦和愣住了,她没弄懂姜延年是以怎样的心态将一个问题问了两遍,但她还是不卑不亢地回了他。
“殿下美意,本宫实在无福消受。只是,叶羲和这辈子,只做妻,不做妾。”
更别提她还有那么多面首,想啥不好非要想给别人做妾?
姜延年听完,有失落,但并无多少意外。
姜延年离开后,叶曦和重新迈步进入里间,将视线挪到那樽巨大的铁笼子里。
铁笼里的鲛人盯着她,深蓝色的眼瞳里有着很明显的警惕之色,以及……恨意。
叶曦和不喜看四书五经,但是翻过的志怪小说却不在少数。
书上说,鲛人秉性纯良,天生学不会恨。
她走上前去,“啪嗒”一声,毫无预兆地打开了铁笼。
那只鲛人的脖子上、手上、脚上,都还带着沉重的镣铐,叶曦和又把这些镣铐一一打开。
“自己能上药吗?”
白皙的皮肤被这些镣铐磨出了不浅的血口,她盯着那些伤痕,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了几瓶金疮药粉。
“你,你是仙女吗?”那个鲛人显然是对自己突然间获得了久违的自由有些不适应,开口的第一句话显得有点傻傻的。
那双漂亮的深蓝色瞳孔里,还有稍许戒备,但是恨意已经彻底消散。
叶曦和勾了勾唇,“还真是天性纯良呐,你见过脸上有这么大一块胎记的仙女吗?”
那鲛人看了看她脸上的胎记,忽然凑过去蹭了蹭。
他眼睛一亮,“没了!”
叶曦和原本还在震惊对方过于亲昵的举动,但听见这句话的一瞬,不禁皱了皱眉,什么没了?
鲛人一挥手,叶曦和眼前突然出现了一轮水幕般的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女子的脸,肤色白净,骨像称得上优越,脸型是偏窄瘦的鹅蛋脸,线条流畅干净;她鼻梁很高,衬得眉眼深邃,青黛色的眉不是那种弱柳扶风的纤细,而是微微偏英气,给她的整个面庞添了几分高不可攀的清冷;人中线明显又添了几分幼态,整个唇线的走势陡峭,上唇厚,下唇稍薄,唇色不是那种很正的红,而是偏绯红。
这是叶曦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观察自己,那隐藏在胎记之下的真正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