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绿芜的怀孕大大缓和了罗钰极度压抑的情绪。
她自己的情绪却不太好。这倒不是因为怀孕后身体不舒服——事实上,她现在的身体很好,不仅没有孕吐的反应,甚至连饭量都大大增加了,看见什么好吃的都想狼吞虎咽。这让御医们十分庆幸——先皇持续不能愈合的伤势给他们太大压力了,接着太后又中风,他们的心脏真是受尽折磨了。要是新皇后再出现什么新问题,他们干脆都不要活了!
但是,饭量好不代表心情好。
花绿芜实在很不喜欢在皇宫里生活。虽然罗钰尽可能地给她放松规矩,可那么多森严的规矩,总有七八成是要遵守的。尊贵的皇宫生活与自由自在的东海生活相比,她当然更喜欢后者。不过花绿芜是个乐观的人,很会苦中作乐。她开始发掘在宫中生活的乐趣了。
随心所欲按自己的喜欢装饰中宫,偷偷把粗心打盹奴才要守护的东西偷走,吓得他们团团转,然后把东西放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去。
冷眼观察最趾高气昂最欺软怕硬的奴才,在他的必经之路抹油,叫他当众跌跤。
“是鬼魂作祟啊!”几乎所有倒霉的家伙都这么想,当然,没人敢说。更没哪个奴才胆敢建议主子宣和尚道士进来驱鬼——谁敢?!要知道,最近死去的可是原先的皇上呢!
最后,这群坏家伙都吓得战战兢兢,只好夹着尾巴做人,不知叫多少受欺压的老实奴才合掌称善。
罗钰将一切看在眼里。每天晚上,完成公事的他必然前来探望怀孕的妻子。
“做那种事,是因为很无聊吧!”
“我说不无聊,你相信吗?”
“对不起,做了我想做的事情,却不能叫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真乖,最近你变得坦诚多了哟!”花绿芜笑了起来:“其实骗你的,我现在觉得皇宫里也蛮好玩的。这里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呢,虽然有些不好的回忆,但是那些都过去了。”
花绿芜拉住罗钰的手,“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是怎样长大的,但是住在这里,好像就和小时候的你很接近了。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青梅竹马?”
罗钰凝视着她,眸光中的花绿芜是那样开朗,快活,于是他也微微笑了起来。
抽出手,起身,抱起逐渐沉重的妻子就像抱起一个娃娃那样轻松,现在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啦。
“是啊,很像。”
再深厚的爱恋,也改变不了皇宫。皇宫就是一个很规矩,很死板,一成不变的地方。罗钰从小在这里长大,比花绿芜更适应这里,也更清楚这里。而且,花绿芜在这里很寂寞——身为皇后的她是没有朋友的,而身为夫君的自己又一直很忙。于是罗钰想出一个好办法,他瞒着花绿芜偷偷给东海写信,叫花绿芜的师父空空道人跟她的师兄何不求过来。
这两个都是脑子极为脱线的家伙,上什么地方都可以打破僵局,花绿芜跟他们在一起,应该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吧?
他希望她能快活——这是花绿芜带给他的东西,他希望花绿芜也能一直拥有。
结果,信寄出去没两天,都城里却多了一个毫不输给那对逗比师徒的奇怪家伙。
这是一个少年,出身北漠顶级贵族,是北漠右大臣的小儿子。
白竺先皇薨逝,新皇登基,周边相邻的几个国家都要意思意思。东川既然不决定打仗,也派使臣过来祭奠先皇,拜见新皇。北边的北漠也如此,唯一的区别是,北漠使臣的身份比东川的规格更高,送的礼物也比东川的更为贵重。
这样子是有原因的。北漠和东川常常打仗,关系险恶,白竺这十来年跟东川的关系也不好,相反的,北漠和白竺倒没有什么巨大的冲突。再则,北漠是草原国家,物资匮乏,像生活必需的盐、铁、茶叶、富人喜欢的瓷器,布匹绸缎,鲜美的异域水果……这等等的东西在这几年大多是与关系还不错的白竺交换过来的,而这些生意,东海的船队占据八成。现在登基的就是原先的东海侯,他们不用心表达善意才奇怪!
据说那个无比拉风的少年,就是借这次出使白竺的机会“混”进来的。
“我叫沙鹰!沙漠的沙,老鹰的鹰!今年十六岁!久闻您鬼刀大名!!师尊,拜托您收我为徒吧!!!!”
——这就是名为沙鹰的少年,在大殿拜见白竺皇帝的第一句话!其声音之响亮,出列身影之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叫旁边拦阻不及的父亲大人老脸都变青了!
——这,是,要,干,毛?!!!(全体见证臣工的心声……)
北漠右大臣吃惊只是一瞬间。接着,他跟着出列,站在跪着的儿子旁边弯腰行礼道:“尊敬的皇上,本使的儿子有病,请您大人大量,原谅他的疯言疯语。”
“%……&×¥#@!!”一串激烈的北漠话从少年口中飞快冒出!
接着,他像是恢复了平静,看着父亲语重心长道:“父亲大人,我知道您舍不得我。你放心吧,等我练成绝世的刀法以后,我一定会回北漠的!”
“不要继续丢人,还不赶紧给我回去!!”右大臣呵斥道!接着皱眉低声迅速骂道:“看你这几年这么乖,还以为你改好了才带你出来,没想到你竟是装的!等回去要你好看!”
“父亲,你威胁不到我!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能不达成自己的目标?!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哇亲爱的父亲大人!我等了十六年才等到这个机会,我绝不会半途而废的!!”少年握拳望天,眼中泛着晶莹的泪花。
右大臣看着他半天,忽然转身朝面若冷霜的白竺皇帝行礼,缓缓道:“对不起,尊敬的皇帝陛下,请您允许本使,一个父亲在此情况下不得不失礼的行为。”
说完,他倏地转身,目露凶光!做儿子的倒是早有警觉,竟早就跑地比兔子还快!不待旁人反应过来,当爹的竟立即追上去喊打喊杀。两人在大殿中间转圈圈追杀奔跑,几乎在殿中刮起一股旋风!
——丢人!好想不认识他们!这是同来的北漠使臣们苦逼的心声。
——XX!!这也行?!真是丢人丢到外国来了,哈哈哈!这是东川使臣幸灾乐祸的心声。
——这究竟是毛子状况?!全体白竺大臣们的心声!!
御前统领独孤卿云手按宝剑,忽然踏前一步,指着在殿中疯狂奔跑的两个身影,怒道:“大殿之上,岂容有人奔跑喧哗!左右侍卫,抓住那两人!”
令行禁止!原本静如处子的殿前侍卫忽然动如脱兔,十人一组迅速将那两人重重包围!
——什么意思,要动真格的吗?与此同时,北漠使臣带来的人也迅速作出要战斗的准备!
——打啊打啊打啊!隔山观虎斗的东川人就差跳起来拍巴掌了。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瞬间!
忽然,两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父子定格住了!!
看场中,当爹的,还是一脚迈出一手挥拳的凶神恶煞状;当儿子的,还是一边猫着腰,一边扭回头的模样。
姿势十分怪异,维持这种奇怪姿势的两人一定也是很难受的,但他们却一动不动。
即将短兵相接的白竺侍卫,北漠使臣团也定住了,惊异地看着那定格成塑像的两人。
大殿上,好像有冷风吹过。
“北漠使臣累了,护送他们回驿馆休息。”新皇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冷。
不知为何,听到了这个声音以后,所有人心里竟都是一紧,噤若寒蝉。无论白竺,东川,北漠。
太监尖细高亢的声音重复道:“皇上有旨,北漠使臣累了,护送他们回驿馆休息……!!”
接着,白竺新皇起身,随意一抬手,只见两道细长的白光闪过,竟快如电光火石,无人能拦!
叮叮几声,白光射到北漠右大臣父子身上,两人同时“啊”了一声,身子一软,差点儿跪倒地上,随即却又站稳了。众人细看,这才发现那两道白光竟是两粒小珍珠,叮叮当当落到地上,滚了一段距离就不动了。
——方才,竟是白竺新皇弹指点了两人的穴道!白竺新皇,果然武技冠盖天下!
名叫沙鹰的少年眼睛立即亮了,当爹的却忽然勒住他的脖子,叫他一动也不能动,然后朝白竺皇帝再次行礼:“谢谢您的体恤!”
说完,告辞。然后勒住自己儿子的脖子,风风火火赶紧把这丢人的东西脚不沾地拖走!
北漠使臣都走了,东川的自然也不能多留。
等到了晚上,罗钰去见花绿芜,早就听说白日趣事的花绿芜正目光闪闪地等着他呢,见了他就一连串的追问。罗钰描述地很简洁,也没有什么修饰,花绿芜却笑得直打跌。
“勇敢的少年很有眼光,你真不打算收他为徒么?”
罗钰懒懒地看着她笑,说:“为何要收这么个二百五做徒弟呢?”
花绿芜笑得抱住他胳膊:“哎呦,笑得肚子都疼了!我猜那少年不会善罢甘休呢!”
果然,一语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