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绿芜推开舱厅的门,里面的两人便一齐看她。
云若衡起身恭迎道:“夫人回来了,不知夫人可想好怎么处置包氏了么?”往花绿芜身后一看,却是空空荡荡,除了船上的婢仆,并不见包氏的踪影。
花绿芜便挑起秀眉,若无其事道:“仙子姐姐,实在对不住你。我方才在外面冥思苦想,没想到那包氏太过害怕,竟然自己跳江了!”
“跳江?”
“是啊,跳江!”
“当真?!”
“自然当真。”
云若衡讶异地挑起了秀眉。非是她没见过世面,不知人心险恶。只是东海侯夫人先前的甜美可爱还萦绕眼前,转瞬却害死了一条人命,这种鲜明强烈的对比落差,忽然使她感到毛骨悚然。
不要说包氏是主动跳江的,这艘巨船守卫如此森严,飞鸟不进水泼不出,包氏手无缚鸡之力,怎能冲破层层守卫自己去跳江呢?况且侯夫人和她在一起,守卫将更加严谨不说,侯夫人本是也是难得的高手。
云若衡还抱有一丝希望,小心问道:“那敢问夫人,包氏现在是死是活,倘若死了,尸首又在何处?”
花绿芜便无辜地眨眨眼,摊手道:“这可就只有天知道了!江水这么深,天色又这么黑,找也找不到,捞也无从捞起啊。我看这江水里的鱼儿繁多,可别将她当做了鱼食。”
“……”
这玉娃娃一般秀美可爱的侯夫人,竟果真是传闻中凶恶的花小太岁。
云若衡看着花绿芜若无其事甜甜的笑容,再加上她让人尸骨无存的狠戾报复手段,忽然一阵脊背发寒。转眼就去看罗钰的反应。罗钰居然毫无动容,仿佛掉到江里的不是一条人命,而只是一块烂木头。
——夫唱妇随,都是好冷酷的心肠。可惜了都是如此俊雅的人物。
云若衡心中一凛,淡淡叹了一口气:“包氏以命赎愆,也算是天意。既如此,不知夫人与包家的恩怨可算结清了?”
花绿芜微微一笑,道:“当然结清了。仙子姐姐请放心,从此我不会再为难包家人。”
“既如此,若衡已经叨扰多时,不便再打扰贤伉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若衡告辞!”
“仙子慢走,有空儿常来玩啊。”花绿芜笑眯眯道。
云若衡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等出了舱厅,天空还是青蒙蒙的,未曾大亮。站在船舷处一看,岸边人影稀疏,翘首盼望。
及至云若衡下了船,包氏的仆役看到她,便高兴地迎了上来。
“仙子,您回来了,我们家小姐呢,怎么没和您一起下来?”
云若衡心里发苦,却不动声色说道:“你们小姐有通天的财富,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你们担心什么呢?她已经讨得侯夫人的欢心,等正午的时候就能回府啦。”
“她说你们等在这岸边,太过扎眼。让多事之人看到,未免再多生事端。朝东一里外的青竹林里偏僻无人,令你们先去那边等待,到时候她自然去前去找你们。”
仆役对美丽如仙的衡芜仙子深信不疑,以为自家小姐果真逃脱大难,俱是喜笑颜开。千恩万谢后便赶着马车离开。
云若衡不与他们同路,缓步前行。及至拐进小巷,一名素衣窈窕女子倚墙伫立,看形貌不过十六七岁,如一朵初绽放的芍药花粉嫩美丽。此女子腰佩长剑,稚气美丽中又带着英姿飒爽。云若衡的脚步轻若无声,她却耳朵一动,霍然睁开秀眸。
“师姐,你回来了!?”佩剑少女好似一只蝴蝶,笑容满面蹁跹飞至,当下就挽着云若衡的手臂,亲密无间的模样。
云若衡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回来了,却没能保住包氏!可惜了这么一个商贾奇才!”
“怎么,是侯夫人杀了她么?”
云若衡点头称是,又道:“这东海侯夫人面善心狠,谈笑间就能夺人性命,是个难缠人物。东海侯竟然也纵容她!霜儿,你记住了,万事小心,若无必要的话,一定不要得罪他们。这夫妻俩势力雄厚,行事无所顾忌,兼又心狠手辣,我们不能为太子树此强敌。”
颜清霜出身名门,有些不以为然,却从不敢当面违逆师姐,于是俯首称是。
“包氏府上三个家仆,曾看见我和包氏一起上了船,现在他们正赶往东边一里外的青竹林。这几人不能留!我又不宜出面。霜儿,你前去,替我杀了他们灭口!”
“师姐,这是为何?别说包氏是侯夫人杀的,就算她死在师姐手里,这几个小小仆役又能拿咱们怎么样?”
云若衡叹道:“霜儿,你毕竟涉世未深。你想一想,师姐答应保的人,却没有保住,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以后师姐行走天下,还有威信可言么?”
“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一点儿微薄名声,不过我们师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连带着别人轻侮师父与诸位同门姐妹,我岂有颜面再回师门!”
“师姐,我明白了。请你放心,清霜这就前去青竹林,为你除掉后患!”
×××
等云若衡走了以后,花绿芜伸了个懒腰,连打三个大呵欠,掩着嘴巴就要回房睡觉。罗钰见她也没有一个解释,心中不满。花绿芜只眨巴了一下眼睛,就看见罗钰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前!身法之快,堪称鬼魅。
花绿芜装糊涂道:“你为何挡着门?快快闪开,我困得要命,要回去睡觉了。”
罗钰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掌,懒懒道:“分赃。”
“分,分什么赃?罗钰你在胡说什么啊?”
罗钰冷笑道:“你骗得了云若衡,难不成你还能骗得了我?花糖豆,你要是再装糊涂,有一个人可就真的要掉到江里面去了!”
“哎呦,原来是这个啊!”花绿芜听到威胁,立刻作出一付恍然大悟的模样,拍拍罗钰的手臂笑道:“你这么凶巴巴的做什么?其实我是为你好。谁不知道海珍商人包氏家主精明能干,东海每年捞出那么多珍珠,请她过来帮忙经营,绝对赚得盆满钵满。我替你网罗到这么一个好属下,你拿什么谢我?”
话音刚落,她居然也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展开在罗钰眼前要东西。
罗钰盯着那只小手,肌肤白嫩,柔若无骨。犹记得伸出来的那一瞬间,指甲尖尖,染了薄薄一点儿凤仙花汁。
罗钰心头一热,忽然想起这只小手抚摸在他身上的感觉。一寸一寸游动,像只过于活泼的小鱼。这么一想,顿时身上也好似燃起熊熊烈火。
“糖豆,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
“我说过的话很多,你指的是哪一句?”花绿芜谨慎道。她怀里揣着包氏打给她的欠条呢,自然要谨慎小心。
“你说,这次人怎么处置归你,但是把柄归我,钱财归我,还说我财迷心窍来着。”
×&%!这么记仇?!
花绿芜叫冤道:“我哪里说过你财迷心窍?!”
“反正差不多。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搜身?”
“罗钰,你不要无理取闹!你觉得包芊芊上我们的船之前,会先在自己怀里揣上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么?”
罗钰淡淡一笑:“我要动手了!”
“你赖皮!!”
花绿芜声音未落,罗钰一只手就当空抓了过来!花绿芜登时往后退,顷刻间两人便过了三四招!室内衣袂飘飞,眼花缭乱,只才第十招,花绿芜忽然一招落败,被点住了穴道!
僵硬不动的时候,就觉得一双大手摸上了身。
那双属于罗钰的大手指节修长,指腹带着薄薄的剑茧。手掌干燥而有力。顷刻间便自上而下,游蛇一样快速滑过。
花绿芜又羞又恼,又不好大声叫唤,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小脸霎时热烫烫地要命。
颈,胸,腹,下肢……罗钰检查地如此细致,一寸一寸的,指尖凉凉,像蠕动的毛毛虫。等触碰到花绿芜的身子,却又像点燃了一簇簇火苗。
烫烫烫,热热热……
其实那张欠条就塞在她的怀里,却不知为何竟没被搜出来。
花绿芜低着头,看见罗钰半跪在地上,极认真地检查她的小腿。纯黑的衣袖与正红的长裙缠绕在一起,衣裙布料的掩映之下,大手顺着光洁的肌肤一寸寸往上,往上……
花绿芜受不了了,叫道:“停,停手!我认输了,我给你便是!”
罗钰的手顿住。便那样仰起头来,两人视线相对,花绿芜只觉得那双黑幽幽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能把她的魂魄吸干。
罗钰抽出手站起来,解开她的穴道。指尖还留有余香。
花绿芜像一只斗败的小鸡,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好把脑袋(插)进去!
便从怀里掏出叠地整齐的薄纸,丢手摔到他怀里,恨恨道:“下流!不要脸!亏你还是个侯爷呢!亏你以前还是个皇子呢!”
罗钰把欠条握在手中,那双眼睛透出一股寒光,贼亮的吓人,似乎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花绿芜道:“滚!”
罗钰不滚,罗钰的脸皮居然升华到一个崭新的境界,居然慢吞吞问道:“你身上,是不是还有欠条?”
“有你个头啦!”花绿芜恼羞变成怒,士可杀不可辱,一掌就拍了过去!
船舷边钓鱼的包氏听到楼上骇人的动静,吓了一跳。碧螺侧耳倾听一番,便很肯定地说:“你不用担心,肯定是夫人又打侯爷了。”
包氏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巴道:“打,打侯爷?”
碧螺淡定极了:“是啊。你新来的不知道,我们却早已经看习惯了。难道你没听说过‘打是情,骂是爱’么?!”
又道:“你放心,侯爷不敢还手的。咦,你已经钓了这半天,怎么还没鱼咬钩呢?”
包氏苦笑道:“许是这江里的鱼都聪明,不肯上钩吧。”
包氏往旁边木桶里一看,大半桶清水,却只有一尾红鲤鱼在活泼泼地游泳,不禁叹道:“夫人让奴家钓一千零一条红鲤鱼,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办到。唉!”
碧螺不以为然,开解她道:“交易是交易,欠债是欠债。我们夫人只叫你钓鱼还债,你就合该庆幸了!你知道么,以前夫人曾让人从泥巴地里挖一万条蚯蚓,还曾让人涂了蜂蜜,去黏一千只蜜蜂,那人被蛰地满头大包哦。你想和他们换么?不然我帮你和夫人说说?”
包氏顿时额上冒汗,连连摆手:“谢姑娘的好意,姑娘千万别去给夫人说!奴家忽然觉得钓鱼也很好的,修心养性,修心养性……”
碧螺便眯着眼睛笑起来:“嗯,知足常乐,这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