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衾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劫,挣不开,甩不掉。
所以,他们师兄妹三人,每人有一颗丹药,并不是什么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却是足矣从阎王手中抢人的丹药,那是他们最后的一道保命符。
煦渡喃喃自语,落在南浔耳中并不甚清晰,却还是宛若惊雷炸响。方才那药……他想,若是主子知晓,定是愉悦的。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比得上自己心仪之人同样心系于自己来得更让人开心……
……
瑞王府修建之初,在地底修建了一座地牢。
按照西秦律法,这是不被允许的,皇子府邸、朝臣府邸都不被允许在府中动用死刑。但这一处地牢,却是皇帝默认。
不曾摆到明面上来说,却人尽皆知。
言笙来过瑞王府数次,却也不曾想过这里有这样一座地牢。和印象中满是血腥脏污的地牢不同,这一处地牢不大,地处偏僻,却很是干净。
沿着地牢往下数十级台阶,空气里便弥漫了一些令人不大愉快的霉味。
言笙却不为所动,连裙摆都不曾提一下,长长的繁复裙摆就这么一层一层台阶拖过疏于打扫的地面,纤尘微微扬起。带头那侍卫目光落在沾了许多尘土的裙摆上,目光微微一变。
下了台阶,是一处暗沉的四方石墙房间,墙角堆满了各种刑具,那刑具倒是干净,闻着屋子里的味道,虽说霉味有些重,夹杂着淡淡血腥气,但也没有太重的恶心气味,显然也是时常打理,抑或很少使用。
此刻四周火把已经点亮,四周都站了许多黑衣侍卫打扮的人,空旷的地面上,整整齐齐摆着三十多具死因不一的尸体,但都是刀剑伤,言笙上前粗略看了看,基本都是一击致命。
“都在这里了?”
看起来金尊玉贵的姑娘,方才宝记下楼时,一手拎着裙摆款款而下,姿态蹁跹又优雅,和许多闺阁女子并无不同。却在听闻主子遇刺的瞬间,仿若一下子变了一个人般,刹那间迸发出来的杀气,饶是自己一个见过了生死的大男人都有些受不了。
如此一个丫头,看起来有些稚嫩和娇小,到底为什么能有这样宛若实质的杀气,他至今有些看不明白。
目光落在那只鲜血已经凝结的右手上,血迹……不知道是主子的,还是……
许是自己出了神,回地慢了些,少女偏头看来,目光沉凝又肃杀,冷地浑身一激灵,当下低头应是,“都在这里了。有几具仵作已经验过,并无发现什么异常。”
专业的杀手。
言笙闻言,冷冷嗤笑一声,大理寺的仵作,验尸虽是专业,但他们往往会疏漏许多自以为没有什么关碍的地方。她蹲下身子,随手翻了翻地上的尸体,当胸一剑,从前胸入,从后背出,直接洞穿了整个身体。
她伸手解开对方的黑衣,摸了摸,身后男子诧异的声音响起,“姑娘……”犹豫间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显然,对于自己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如此堂而皇之地剥人衣裳这件事,对方不大能接受,哪怕,这是尸体。
但秦涩的手下,显然调教地很好,知道这个时候有些话不该说。
黑色衣裳,布料很是普通,全身上下并无特殊的印记和配饰,难怪仵作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她目光落在对方灰败的脸上,几十个人,容貌也是普通,丢在人群里都不起眼的那种。
目光却是微微一顿,落在其中一人黑紫色的嘴唇上。
“这位,便是最后服毒自杀的刺客,原是已经捉住了,回来途中服了毒。”见言笙看着那具尸体,那侍卫尽责地回禀道。
言笙点点头,收回了目光,没说什么话,一言不发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令人胆寒,那侍卫心下微凛,正狐疑着,就见对方已经打开了最近一具尸体的嘴巴,把手伸进了对方嘴里。
“哎!”那侍卫下意识跨出一步,就要阻止,想说他们这么多大男人在这听凭吩咐,姑娘不必如此事事躬亲……只是话到了嘴边,最终没有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
许是对方太过于认真的神色,许是对方沉默中带着的压抑,许是那只被鲜血染红的右手……
在尸体嘴里掏了一圈,也没掏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言笙微微蹙眉,“仵作查过他们嘴里的毒药了?”
“是。但也没有什么发现……”那侍卫早有准备,将仵作的验尸结果递给言笙,附带着从对方口腔里掏出来的毒药。
没有发现?言笙接过验尸结果看都没看摆在了一边,只看着那颗小小的药丸。
杀手组织的毒药,大多都是组织内部专门制作,没有解药,也不需要解药。既然是专门制作,总有蛛丝马迹留下,仵作没有发现不过是他们不曾精于此道罢了。
她拿着那药丸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眉头微微蹙起。
侍卫的心便提了起来,想问,又怕打扰了对方。
脚步声响起,很是急促,划拉一声地牢的铁门被拉开,就见西承火急火燎冲进来,连礼仪都顾不上,人还未进来,声音变先到了,“笙姑娘,三皇子来了,说是一定要见见主子,拦不住……”
话音刚落,人才进了地牢,就见言笙站在那里,看过来的目光……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冰天雪地寒风夜里,死亡之神缓缓露出他锋锐的镰刀……
他一惊,下意识眨了眨眼,少女却已经收回了目光,那恐怖的感觉瞬间消失,回头叮嘱身后侍卫,“把他们嘴里的毒药都掏出来,还有那句中毒的尸体留着。”
“那……那剩下的呢?”那侍卫下问道。
“剩下的?”目光轻轻落在地上的尸体上,西承便听到这位很多时候都温缓又乖巧的少女,此刻宛若来自阿鼻地狱的声音,“剩下的……喂狗吧。”说着,竟是再也不曾看一眼满地的尸体,捏着那颗毒药,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