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食盒一打开,里头摆着一个小瓷盅。
隐隐有熟悉的味道,王若水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嗅觉,狐疑抬头看小厮,也没掀开盖子,“这……”
瑞王府的人大多对人冷淡,倒不是说有什么无礼之处,只是并不会太过低了姿态。今日的小厮却热情地有些过了头,脸上笑意都热络了几分,“姑娘,是我家笙姑娘吩咐的。”
你家……?笙姑娘……?
再看边上也是一脸狐疑的模样,嘴角抽了抽,感情不是自己听错,是真的瑞王府的下人,打着“他家”笙姑娘的名头,给自己送东西来了。
那小厮似乎浑然不觉自己这些话有何不妥,这是西承侍卫亲自交代的台词,当下笑呵呵的,亲切极了,见王若水没有动静,便自己掀了盖子,指着其中满满当当一盅的牛乳茶,“笙姑娘原是吩咐多送一些,但今日笙姑娘说地有些晚,这时候做出来怕也是要明日了,小的便只拿了这一盅。姑娘若是爱吃,明儿个咱府里头再给姑娘送来。”
这玩意儿在宫里头也是个稀罕物什,出宫建府的皇子也不是说吃就能吃得上的,不过当年王爷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将当年那个民间找到的大厨带出来了,如今,正宗牛乳茶在瑞王府呢……
这一点,王若水自是不知。
这会儿看了看食篮里一盅浓香四溢的牛乳茶,一边咽了咽口水,终于知道言笙之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这丫头只是意外这东西的稀奇,因为她根本就是常吃!
她嘴角抽了抽……眼角跳了跳,觉得方才自己神秘兮兮的样子一定很傻……
那小厮似乎有所觉,却只是了然一笑,后退一步,弯了腰,“如今,东西送到了,小的……这边告退了。牛乳茶趁热最是好吃,姑娘慢用。”
说着,对着门房小厮微笑示意,那笑意却明显淡了不少,一如以往地疏离又不失礼。
……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老夫人耳中,她却也没有刻意去问询更细节的东西,也没有关心送了些什么。瑞王府和镇南王府素来没有交集,也就是那位爷刚回隆阳城的时候,过来说了个亲。
这亲事,他们是不满意的,但这位爷做的媒,没人敢说个不字,当下就定了的。之后也没什么交集。
如今突然送了东西过来,听说瞧着是个食盒,她便大约也知道,定是因为笙丫头……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譬如这位爷为什么突然管起了闲事要来做媒,如今大约也明白了。
但她们镇南王府素来不卖女儿,外孙女更不会。
言王府不管的事情,她纵使要管上一管。原想着过几日再去的,倒也等不及了,当下便派了管家,去瑞王府递了拜帖,翌日一早,精心打扮一番,带着许多谢礼,浩浩荡荡地去了。
丝毫没有掩人耳目低调行事的打算。
格外的隆重。
瑞王府的接待也很隆重。
瑞王爷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老夫人欲要下跪的身子跪到一半就被搀扶了起来,这位传闻中嚣张跋扈的年轻王爷,一脸温和的笑意,敬重有礼,“您是笙笙的外祖母,这礼,我如何能受?”
老夫人毫不避嫌地来了,他便毫不避嫌地迎了,言语之间,也没有半分刻意地遮掩,一声“笙笙”,是连血脉至亲都唤不出的亲昵。
再多,却是不合适在大门口说给无数双眼睛看的。一行人入了府,坐定,上了茶,自是好一番寒暄。
这位王爷同之前所见完全不同。
来说亲的时候,的确是不羁又骄傲的模样,眼中并无因为自己是一品夫人说话便多了几分客气,相反,犀利霸道得很,身旁依偎着娇媚的婢女,却柔化不了他一分冷傲。
纵然满屋子镇南王府的人都想着法子阻止,他却只问跪在中间的王若水,“你可应了这亲事?”
说来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哪里做得了主?又哪里好意思做主?更哪里有勇气拒绝一个皇子?当下便低着头,语焉不详地应了。
这事便盖棺定论了。
也因此,对这位王爷,她是打心理有点怵的,地位尊崇,又不择手段,必要的时候连脸面都不给,这不是一个场面人的做法。这样的人最是难对付。
可今日明显不同,年轻的王爷坐在主位,身旁伺候着的是个年迈的嬷嬷,说话间也是客气有礼,给足了她一品诰命的面子,半点架子没端。
这样一个人,是不屑于做表面功夫的,他的骄傲也不允许。彼时的桀骜,与今日的敬重,都是真的。
今日……怕是看在了笙丫头的面子上。这面子……倒是超乎想象中的大。
只是,她还是不愿笙丫头同皇室子弟有什么牵扯,瑞王府的门楣啊……终究是太高。
她端了茶盏,凑近了喝一口,茶香清冽,一时间也叫不出名头,只知该是极好的,怕是宫里头皇后娘娘喝地,都没有这位的讲究。
陛下盛宠偏疼,本就不是假的。
一板砖敲开了文国公嫡长孙的脑袋,也就是出去浪荡了两年,也就回来了。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恩宠,的确是厚重的很。
她叹了口气,打破了场面话,只说道,“昨儿个笙丫头来看我,瑞王定是知晓的。”不然,那一篮吃食,也不会恰巧送到,她也不愿打哑谜。
秦涩点点头,“是,晓得。”
“老身瞧她性子沉稳,是个沉得住的,原想着送她入学,虽是晚了些,也好过从未去过的好。”说道这个,她又有些可惜,眉眼微微垂着,却还是和缓着说道,“她同老身说,王爷给她请了女先生,教她一些医术,和基本的诗书礼仪。”
“所以,老身过来谢谢王爷。”
语速很慢,说话间眉眼都是慈和的,唯独,这态度,有些耐人寻味,像是……想要用这“谢”,撇清一些什么,堵住一些什么。
秦涩挑了挑眉,这位的来意,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