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这会儿天边飘来了云,云层很厚,透着暗色,遮住了太阳。
阴沉沉的冬季,冷意泛进骨头里。
楚溪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裘衣,目光落在挽着裤腿在湖中捉鱼的船夫,那双在水中显得愈发莹白的腿,稍微撇开了眼。
言笙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枯树枝,在手中悠悠地晃,看起来有些痞。
不太像大家闺秀的样子。
想来,是自己多虑了。楚溪心下隐约的猜疑消散,走过去在她边上站着,低眉浅笑,眸色隐约不屑,撇开了目光有些若有所思地轻蹙着眉。
一会儿,目光又不自觉落在言笙手中的枯树枝上,言语温缓,“小笙姐,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捡一些柴火。”
“要陪你么?”少女抬头,不甚在意的模样,气质带着几分冷。
“不用啦,我和紫凝过去就成,你头一回来,有兴致可以走走看看,这里风景还不错,从这里过去不远,还有个很好看的凉亭,听说是前朝皇室建的,很是好看。”
“嗯。”少女只是点点头,丝毫没有客套话的意思。
楚溪微微一愣,偏头去看身边的紫凝,悄悄附耳嘀咕,“你家这位,总是这样冷冰冰的么?”
言紫凝并未说话,她只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言笙,自从上次在言笙院子里两人发生了争执之后,她见到言笙总有些犯怵,当下,也只是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走吧。”
只要自己进了五皇子府,就算言笙再如何厉害,还能翻得起什么浪来?思及此,不知道哪里升起来的优越感,令她眉眼之间看起来多了几分锐气,又偏头瞥了一眼言笙,愈发地瞧不上她这般没点儿姿态的模样,言王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
……
言笙并非没有觉察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过她也不甚在意。
一只手托着腮支在膝盖上,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手中的枯树枝,看着湖中腿肚子都在打颤的船夫挑了挑眉,就这水平,确定需要捡柴火么?
那船夫发现少了两人,偏头问言笙,“小、小姐呢?”
问得有些语焉不详,言笙抬了抬下巴,对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却转了话题道,“一个船夫,连鱼都不会抓么。”言语随意,带着些骨子里的疏离,倒也没见多嫌弃。
可就是这样认真的语气,才更让人恨不得找个地洞。
船夫正要说什么,嘴角动了动,就听言笙又说道,“抓紧地吧,你家小姐都去捡柴火了,到时候柴火都捡回来了,你还没抓到鱼,怕是你这船夫……也不用干了。”
“都说楚大将军府治下严苛,都是军中风气,却不想,竟找了个这么个半吊子船夫……啧啧。”少女没看他,偏了头啧啧称奇,似乎有些无聊,站起身拍了拍裙子,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你好好抓鱼,我去走走。”
说吧,少女转身,款款而去。
“船夫”在她身后,凝眉看着,心中狐疑渐起,这位小姐,同传闻所言气质完全不同,一路行来,冷冷清清地话并不多的样子,但气势却不容忽视,有种上位者的贵气若有似无的敛着。
这就是……姑姑想要介绍给自己的媳妇……?
“船夫”楚宣看着言笙渐行渐远的表情,若有似无的眸子里,是细细碎碎的笑意。他想,计划该变一下了。
这位妻子,他有些满意。
“言小姐。”他拔腿跟上,扬声唤道,声音和方才只字片语的回答有些不同,儒雅悦耳得很。
言笙走得本就不快,他腿长,三两步就追上不少,对面少女回头,微微挑眉的模样,疏离中带着点风光霁月的味道,和许多千金大小姐不同,飒爽得很。
“言小姐,我不是船夫。”男人和缓一笑,摘了头上斗笠,露出一张儒雅面孔,明明是一张本应粗狂的国字脸,偏生肌肤莹白,配着他和缓的笑容,多了几分儒雅的书生气。
倒也算得上俊。不过在见多了秦涩那张皮相的言笙眼中,也就是普通的长相,甚至,这点书生气根本比不上南浔。
不过言笙倒是对他突然的坦诚有些意外,站在哪里沉默不言。
她不说话,楚宣也不在意,坦坦荡荡地走到她跟前,笑,“言小姐,我是楚宣。”
言笙还是没说话,目光从他的头,移到他的脚上。
楚宣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才恍然发现此刻的自己形象实在算不上好,袍子系在腰间,裤腿挽起,露出一截湿淋淋的小腿肚,鞋也没有穿,仓促之下几步过来,脚上都是泥巴。
他讪讪笑了笑,“不好意思,跑得有些心急。”说着,弯腰将自己的裤腿整理好,放下腰间的袍角,回头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好几步之外的鞋子,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没有回去穿,就这么赤着脚站着,看着还是没说话的言笙,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你……你知道我吧,楚宣。”
“不知道。”少女否定地直截了当,近乎于耿直。
……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一般情况就算不知道,也会假装知道吧?
哪有这样的?
“前阵子皇后娘娘不是去言王府了么?”心中腹诽,却也耐着性子解释道,“赐婚,你晓得的吧?所以,我来如今是有婚约的!”
按照楚溪的计划,三人将言笙带进林中,假意走散,然后由自己趁其不备对她不轨,如此生米煮成熟饭的情况下,还能一举坏了对方名声。
他对这个婚约并没有太大的期待,却也知道像他这样的庶子,本就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所以楚溪来找他的时候,他便想着卖她一个人情也不错,利大于弊。
没成想,对方根本不按照剧本走,半步不曾踏进林子,楚溪此刻离开的用意,他也知道,却意外发现,这个丫头甚是有趣。
毁掉这样一个丫头,他……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