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笙倒是不甚在意,连表情都没变化一分,只握着毛笔看着手中账册,淡淡问道,“祖父接待的?”
“是。”
提着的毛笔缓缓落下,言笙嘴角微微勾起,对于结果基本已经了然于胸,只淡淡问着,“他可答应了?”
“听说倒是不曾。”莲眉头微微舒展一些,“听闻那嬷嬷进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想来也不曾说上几句话,便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估摸着是在老王爷那碰了钉子。”
果然。
言笙笑意轻缓,氤氲的熏香袅袅里,她微侧的容颜安静而美好,“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知道是那容颜淡然笃定,还是少女握着毛笔书写的模样更抚慰人心,方才火急火燎得了消息奔进来的莲似乎也宽了心,只是,“主子,如今这个打发走了,可若是宫里头的娘娘不放弃呢?”
“您知道的,若是……皇后娘娘请了一道圣旨……”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意思却不言而喻。
闻言,言笙也只是搁了毛笔,在金丝楠木大椅里坐了,三层软垫四层丝绸,金尊玉贵得很,浅笑盈盈偏着头看莲,“既是圣旨,我们担不担心、着不着急,又有什么区别?”
莲一愣——的确没有区别,但……
虽说如今在这院子里当差,旧主也说过,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自己都是要好好伺候这位主子的,但……私心里,总是希望这两位修成正果的。
是以,在听说这事之后,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放心吧。”看着小丫头着急的模样,心头倒是暖暖的,言笙笑着宽慰,“咱们那位陛下……可不傻。如今好不容易有的平衡,他可不会轻易打破……皇后娘娘这件事,做得可不大好看,想来,事情没成,还令陛下忌惮了。”
“你是说……”莲这才恍然,恍然之后才觉这位主子,似乎比许多人以为的要聪慧通透得多。
……
御书房里,那位“不傻”的皇帝陛下,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听完太监汇报之后,陛下沉默良久,挥了挥手,什么都没说,便令人退下了。
袅袅龙涎香里,没有看到这位皇帝陛下撑着把手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步履间似乎苍老了许多,他站在御书房里一副美人画像前,站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上一次是贵妃,这一次又是皇后。不知道……下一次又是谁。”
身后空气似有波动,阴影里不知道哪里走出来一个人,黑衣黑袍,黑巾蒙面,腰间陪着漆黑剑鞘,全身上下,竟是只此一色。
皇帝恍若未觉,只看着那副画,喃喃自语,“你说,她们……怎么就那么急呢……”
那副画像之上的美人,丝巾蒙面,看不清脸,侧着身卧在桃花树下,却也隐约可见,眸色如秋水顾盼,身段如扶风弱柳,应是倾城之姿。
黑衣人低头沉默不语,知道这位陛下这个时候是不需要人接话的,他只是同那副画里的人说话罢了。那副画,旁人碰不得,连擦拭画像这样的事情,也是陛下亲自动手。
那人……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多少年来,从未淡忘分毫。
“若是你还在……你会不会也同她们一般,火急火燎地谋划着,恨不得将朕赶下那张椅子呢……”
“想来是不会的吧……毕竟,但凡你要的,朕,从来都是拱手相送。就是不知道……他要不要……”皇帝喃喃,丝毫不顾及身后黑衣人,言语悲戚而寂寥。
又是长久的沉默无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陛下才背对着黑衣人说道,“将那私自出宫的嬷嬷,禁足十日。若是皇后问起,就说是朕吩咐的,她若是想求情,让她来求朕。”
“是。”
“言王府……她倒是好打算,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吃不吃得下这么大一块肥肉……”言语之间,森冷而冰凉。
黑衣人低着头,没有接话。
“那丫头,那日的腿伤,又是什么缘故查清楚了么。”
“回陛下,那日有个姑娘瞧见了……十三殿下是同言王府二小姐在湖边说话,但彼时她也只是路过,之后发生了什么倒是不曾瞧见,只是言二小姐腿伤了之后,十三殿下同她举止亲密倒是都瞧见了,听闻当着车狮国的公主的面,十三殿下将二小姐抱上的轿辇。”
皇帝听着,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下来,有些事情他自然是察觉得到,只是……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罢了。
水至清则无鱼,许多事情,睁只眼、闭只眼,方是维护平和表象的最佳方式,所以,那一日秦涩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他多少也知道。
如今看来……倒是也被有心人发现了。
只是没想到,言王府那位姑娘,倒是个狠人,如此果断。
更不简单的是,之后竟还能在多方眼线之下,不露半点马脚。
看来……倒是被许多人小瞧了去。
皇帝挥了挥手,黑衣人一拱手,一闪身,消失在了御书房里。皇帝面对着那副画像,又站了很久……
……
而瑞王府里,秦涩接到消息的时候,已近正午。
他昨夜几乎未睡,送走了言笙之后,又懒洋洋地睡了个回笼觉,才勉强在正午时分起了身,一个懒腰还未伸完,就见南浔匆匆而来。
听罢南浔说的话,他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半个懒腰伸完,才状似无意地扯开了话题,“漕运……如今在老五手中?”
漫不经心的模样,微微仰着头,精致好看的容颜在阴云之中有种冷白的玉感,疏离又冷漠。
南浔点点头,“是,这些年五皇子牢牢控着漕运,从中捞了不少油水。”
“既然皇后那么闲……闲得都管起那丫头的事情了……”美丽的瑞王殿下缓缓绽开一抹近乎于残忍的笑意,“那么本王……倒是不介意给她找点事儿做做。”
“她身居深宫,本王动不了……不表示,本王动不了她那个手心里的宝贝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