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屑,也不知道这件事同言家嫡女有什么联系,正要问,便听皇后说道,“那日,我在那姑娘脖子里看到了。”
不太明晰的一句话,却宛若惊雷炸响在沉闷午后,令人愈发沉甸甸地压抑着。
这份沉闷与压抑里,秦忆枫含笑的眸子因着惊讶缓缓睁大,“您……确定?”
皇后点头,不说话。
虽然不知道那丑了吧唧的扳指有什么好的,但也的的确确是十三终日不离身的心头好,如今更是成了他身份的象征,将这样一件物什送给人姑娘贴身佩戴,意思是什么不言而喻。
秦忆枫努力回忆着最近见到十三的时候对方手上有没有扳指,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似乎……的确是没有的。
但,怎么会是言家那嫡女呢。
“按理说,皇子娶妻,是大事,必然是要陛下首肯的。但你知道,他素来任性妄为得很,陛下怕是也做不得他的主。”皇后搁了茶杯,正了神色,看着自己的儿子,娓娓道来,“而本宫,素来对他心存戒备,这些年来,瞧着他……总觉着心中不安。”
“当年的事,也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墙。”
“是以,本宫又怎么可能把他送进言王府的阵营。”皇后看着自己青葱指尖之上镶金嵌玉的甲套,眼神温柔到溺出水来,言语却淡漠到人心荒凉,“他呀,同她的娘一样令人……讨厌。”
微敛的眸子里,是冰冻三尺的寒。
秦忆枫瞧着,也是一愣,继而端了手边茶盏,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才抬头看皇后,雍容华贵的牡丹香里,他的眉眼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皇后,“既然,做不得他的主,那……就去做言家嫡女的主吧。”
“母后,那位姑娘,今年一十四,明年就及笄了,也该……谈婚论嫁了。”
皇后抬头,一愣,继而,俩人相视一笑,笑意温缓,“也对,本宫啊,那日一见这孩子,便喜欢得紧,如今,她母亲在佛堂里不管事儿,本宫总该照顾一二。”
笑容和缓、言语温柔,同这屋中雍容花香似融为一体。
……
而瑞王府,气氛却完全不同,春光和煦得很。
那位嬷嬷姓林,瞧着乖巧安静的言笙越看越多了几分喜欢,特别是发现言笙就是数年前时常出现在王府的小丫头之后,也不称呼言笙“言小姐”、更不唤“二小姐”,还是同彼时一般唤她“小小姐”,多了几分亲切。
秦涩自是没有反对,言笙自是不知道其中内情,嬷嬷却也没多嘴去主动提起往事,她只拿了压箱底的狐狸毛皮全往言笙面前堆,脸上的疼宠藏都藏不住,俨然对着自己的小孙女儿,“小小姐瞧着哪些喜欢,今儿个都做了!”
豪气得很。
言笙却笑,“嬷嬷,我如今还在长身子,怕是身子骨还要拔高一些,做多了明年就不好穿了,浪费得紧。”
嬷嬷笑意一僵,心中便愈发地疼,一抽一抽的,这姑娘……隆阳城里像她这般身份尊贵的小姐,哪里会有一件衣裳穿两年的道理……
如此想着,却也只是笑呵呵宽慰着,看着绣娘给她量体,“那也无碍,多做几件,反正咱们这多着呢,剩下的嬷嬷给你放着,明年再做。”瞧,俨然是自家的小主子,半点没想着给堂堂瑞王爷留一些。
瑞王爷靠着窗边躺椅晒着太阳翻着一本册子,惬意得很,闻言,笑着出声说道,“可别,你给她都打点好,让她带回去。昨儿个她就说了,怕以后这屋子里头有了女主人,什么车狮国、车虎国、车狼国的公主,那些玩意儿就不是她的了。”
说话间,浓浓的戏谑,说得小丫头一阵尴尬,偷偷对着他龇牙咧嘴。
嬷嬷却清明,大手一挥,“嗨!哪有什么公主?就算有公主,老奴也藏着,不给她!”笑话!王爷的扳指都挂人脖子上了,还会有哪门子的公主?
瞧瞧,这是他们家的下人们?这还是那个打小照顾他最疼宠他的嬷嬷么?这就倒戈了。哦对,其实数年前就倒戈了,彼时她不来之后,嬷嬷低落了许久,却碍着身份不能明说,只道如今做了好吃的都没吃了。
今日的菜色……许多都是那孩子彼时爱吃的,倒是巧合地对了同一个人的胃口。
秦涩摇头失笑,低了头继续看书,漫不经心的,嘴角却是缓缓勾起……
暖暖的日头晒下来,屋内两个嬷嬷、一个少女,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样的款式好看又保暖,渐渐地,又说到了身子骨的保养上,说小丫头太瘦了,可得好好多吃一些……嬷嬷年纪大了,跟了他这么个主子,平日里也沉默的很,如今,难得来了个小丫头,话便多了。
再加上这个小丫头温温和和地话不多,却也听得认真,再多叮嘱的话,她也不会不耐烦,乖巧地应着,这话头,便愈发地止不住了。
絮絮叨叨的声音,令人心神倦怠,昏昏欲睡。
连小丫头几时靠近也不曾发觉,一直到她抽走了自己手中册子,他才悠悠转醒,看着她坐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翻着秘阁的账册,半点也不见急,反倒哑着声音问道,“量好了?”屋内,也不知道何时,只剩下了小丫头一个,自己的警惕心,倒真的已经集体休眠了。
言笙点点头,没说话,只快速地又翻了一页。
秦涩见她认真的模样,失笑,“看得懂么?”
“还行吧。”她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一边说,一边又翻了一页,心中却暗惊,秦涩……这么这么这么……有钱!
这模样,落在秦涩眼中,倒是半点不带谦虚的。
听说彼时言王府也给她请过先生,可都被她气走了,说她冥顽不灵、朽木不可雕也,但那时这丫头聪慧极了,如此情况想来也是伪装地成分多一些,如今……怕是真的。
他半起了身子将她拉到软塌之上挤着,声音中多了几分倦意,听起来宠溺地很,“想学么?想学我教你。”偌大秘阁,掌控了大半个西秦的秘密财富,他却说得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