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点点头,没有说话。
倒是言笙,勉强睁着半阖的眼睑,有些不耐地挥挥手,抱怨着,“师兄,你这婆婆妈妈的模样,愈发地同安歌相似……”
嫌弃的很!
煦渡气得咬了咬后牙槽,默念了好几遍这丫头病着、病着,打不得、打不得,才算生生压下了想要将人揍一顿的心情,这丫头,就是双标,人秦涩长得好看,便怎么诱哄她也没见她没耐心,到了自己这里,好心好意地叮嘱几句,就嫌话多了?
女生外向!果然佛祖不欺余!
也不想想,要是自己不来,就冲着门口那个都古朽地大夫,她得多吃多少苦头,没良心的丫头!下次他不在她的药丸里放黄连他就跟她姓,姓言!
他气呼呼的,一个字都不想跟她说,转身就走,乒铃乓啷的珠帘撞击声里,他驻足,回头,咬牙切齿,“别忘了吃药!”说着,又一甩帘子,终于气呼呼地走了。
珠玉撞击里,被褥之间脸色略显苍白的少女,温软了眉眼,师兄,若非有你、有安歌,有九衾,这一抹异世的魂魄,在这浩渺天地里,何处为家?
你们给了最初的我、给了失忆的言笙一个温暖的归处。
梦中何以为家,不知归路,醒来却知,白云深处,有家。
她眉眼柔软,带着与之前不同的通透,那份不同的感觉愈发明晰,秦涩站在她床边,将她搁在被子外的手放进去,又掖了掖被角,知她累得慌,只摸摸她的头,“放心睡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头顶掌心熨帖地温暖,说话声温和低沉好听得很,她不甚清醒的点点头,半阖地眼睑缓缓闭上。
睡着前的最后一点疑惑是,剩下的……什么事?
见她睡了,秦涩才转身,墨色的瞳孔里,半点温柔不甚,凌冽地很。
他看向珠帘外低头站着半个字不敢说战战兢兢的乳娘和大夫,没有说话,只沉默看着,凛冽的气势太强,乳娘吓得噗通一声跪了就要求饶,“十……”
“闭嘴!”他低声呵斥,回头看了看言笙,见她并未被吵醒,才稍稍放心往外间走去,大刀阔斧地坐了,看着一跪一站的两人,那大夫虽说站着,腿却也抖得厉害,抖着抖着,噗通一声也跪了,却不敢说话。
南浔摸了摸鼻子,对自家主子要做什么一清二楚,也因此,才愈发觉得无语得很,明明是要人办事,却先威胁一遍的习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
欠揍得很。
果然,秦涩单手轻轻叩着桌面,意味不明地说道,“作为二小姐的乳娘,本应该是悉心照料着事无巨细的。如今倒好,本来无甚大碍,因为你的无知,令她昏睡不醒大病一场,如此下人,若是搁在本皇子的府里,早早地五十军棍罚了逐出府去由得她自生自灭,眼不见为净。”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沉沉地黑云飘过来,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乳娘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之前她从未见过十三皇子,只听传闻说是个喜怒无常的主,难伺候得很,脾气阴沉、性格狠辣,从皇子府里横着抬出去的人,不说几十个,但两只手肯定是不够数的。
连文国公家的独孙都敢一棍子敲死的人。
是以,对他此刻说的话,乳娘并无半分怀疑。
她压低了声音求饶,“殿下恕罪,老奴、老奴……”她不敢大声,生怕将二小姐吵醒,却又觉得,若是二小姐此刻醒了,倒也说不定可以救自己一命……之前见他对自家小姐耐着性子的模样、见二小姐师兄对着他冷嘲热讽的模样,可见,二小姐于他,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这丫头素来心慈,若我趁着她睡着,便将你罚了,醒来后指不定又要惹了她不快,如此,也是得不偿失。”秦涩托着腮,似乎正在权衡,许久,悠悠叹了口气。
乳娘心下一松,看来,这命是暂时保住了。
“但饶是如此,这院子里,我也是不放心了。这两日,我送个人来,届时,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秦涩敛着眉眼,气势却盛,冷冷地声音,一字一句敲在对方身上。
冷风吹进屋子,灌进她的脖颈子,只觉得遍体身寒。
乳娘低头应着,她自然知道,一般新进来的丫头是做不得大丫鬟无法近身伺候的,定是要从洒扫开始,但很明显,十三皇子是要那人进府顶替自己的位置却又不愿让二小姐知道是他的意思,于是,便只能自己退了去。
她低头应是,“是,老奴知道。”她没有选择。
果然,又是给了一鞭子,再给一颗糖的戏码,南浔站在帘子外,看着外间自家主子,又看了看睡得安稳的言笙,寻思着主子要送人进来……那是……莲?啧……主子这招,一举多得,连环计啊!
他将络腮胡送进了言王府,却又担心二小姐的安危,便借着这由头,将保护她的安排进来,届时,又能好生照顾着。
真真是,良苦用心。
他啧啧称奇,秦涩瞥了一眼,眼神有点冷,又落在言府大夫身上,沉凝片刻,才缓缓说道,“至于这位大夫……若是老王爷问起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然有数。”
腿都在打颤的大夫闻言,频频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有、有数、二小姐就是偶感风寒,吃了药睡下,醒来、醒来就好了,小、小的一直在这守着呢,这里就小、小的和嬷嬷……”
“殿、殿下放心,小的、小的绝对不会多说一个不该说的字!”他急地满头大汗,谁知道之前自己有没有怠慢了这位二小姐……这二小姐藏得可真深,不说那位医术精湛的大夫,就说这位爷,若是隆阳城知道这两位的关系,谁还敢得罪这位二小姐啊!
“很好。”目的达成,秦涩也估摸着西承应该是顶不住了,站起身,拍拍袍子,起身往外走,路过两人时,又停了脚步,“你的命,爷先记着,若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纵使她恼了我,爷也留你不得!”
说着,再不停留,大步离开。
乳娘身子一软,瘫软在地,她自然知道,这话……是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