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生女大喜,不管是为何,赵许两家对孩子的到来态度都是欢迎的。
赵家连夜染了红鸡蛋、定了喜饼,分送给亲朋,还预定了县中酒楼的大厨,准备办满月宴席,色色齐全周备。
私底下,方氏和许大爷说起这件事:
“咱们家大姑娘可真有福气,选的这个人家啊更是好。”
——头胎生女,虽然有先开花后结果之说,可能如此欢喜的,还在少数了。
“这有什么,家里的女孩儿都是好好养着的,哪一个日后都有好日子过。”
听了爱妻的话,许大爷一挥手自豪的道。
这话出口没多久,许大爷便被狠狠的打了脸。
六月十八,孙家下聘。
二房丢了好大一个脸面,原心中忖度着孙家豪富,虽定的只是一个庶出子,至少也有四五千两的聘礼。
谁知,布匹绸缎、糕饼生猪、海味三牲的看着花团锦簇,最后算上聘银,也只有不到一千两!
对比其他地主家女孩儿,玉娘的聘礼肯定是多的不行,从前二房夫妇也没想过庶女能有这么多聘礼。
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原本准备发一笔大财,现在看来少了那么多,心里怎能舒服?
李氏的脸当场就拉下来了,许二爷的脸色也不好看,没发作只是为了还想着玉娘嫁过去站稳脚跟后贴补娘家。
可商人之家的下人,心眼子多的不得了,岂能看不出来二房的心思。
来下聘礼的一个大管事——没错,孙家人一个没来,拱手一礼,心生一计,慢悠悠的道:
“二少爷心慕贵家娇女,日夜难眠,这次我们来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怠慢了小娘子……”
顿了顿,才煞有其事的道:
“一片真心可歌可泣,二少爷因相思消瘦了不少,还请许小娘子抬抬手,给些荷包、帕子之类,让我们带回去解一解二少爷的相思病。”
闻言,李氏脸彻底黑了,心里骂了无数句:
放你娘的狗屁!
连面都没见过,就相思不尽了,这是骗鬼呢,要真是这样相思,他是腿瘸了还是断了,连下聘都不来。
正想着随便从哪个丫鬟婆子手里弄些针线敷衍过去,身后就传来一道少女娇羞的声音,又轻又柔:
“我做了好些针线,都给你带回去。”
回头一看,玉娘正打扮的俏生生的站着。
不得不说,许家女儿都是美人,玉娘白皙小巧的心形脸,乌黑的头发扎了少女发鬓,鹅黄衣裳衬的人俏丽可爱。
递过去针线的时候,她羞涩的低下头,手指搅动帕子,轻轻的道:
“帮我给孙家哥哥带一句话,就说,就说我的心也是一样的……”
得了针线的孙家管事面上还能维持,不住的赞扬玉娘,可心里直笑的打跌。
就二少爷那日日青楼画舫,今日娇奴儿在怀,明日又会了楚楚姑娘,家里还有通房丫鬟不少,个个风情妩媚。
能有一刻想起你都是为了你那个解元堂弟。
这一番动作,李氏想了想也没去管,反正丢的是这个庶女的面子,她又没有女儿要嫁,庶女讨好一些,说不定还能多得夫君欢心。
不出所料。
孙管事回去,把针线给了孙二少爷孙琼。
他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乡下少女的针线没有名师指点,又无太多天赋,能有多好?
还不如飞仙阁小娇儿昨日送的荷包,里面一缕秀发幽香阵阵,让人骨头都酥了。
一念及此,孙琼心中动了欲念,对于这些针线,摆摆手随口吩咐:
“拿下去收着吧。”
丫鬟们一听就知道,未来少奶奶没入少爷的心,你推我闹,不知把针线塞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到了风月场上,孙二少爷和狐朋狗友喝多了,就把这件事炫耀似的说了出来:
——看,许解元的堂姐对他有多痴心!
事关许玥,杭州府中人谁不知,那位如明月一般的解元郎。
明月清冷高悬天空。
可同为一家子的人,那位许小娘子却肯痴心的一针一线做了东西给孙琼,虽是未婚夫妻,也有些出格了。
狐朋狗友们互相一个对视,心情都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起哄捧着让孙琼多说一些来。
这样带了一丝隐晦的旖旎的事,且与许玥有联系,所以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杭州府。
…………
“玥哥儿,你……”
冯七欲言又止,想提起那件事,又怕伤了许玥的面子,且孙琼又是他堂姐的未婚夫。
俗话说,疏不间亲。
刚才许玥正在练字,冯七进来以后又一言不发,扭扭捏捏,一脸“我有话讲,你快来问我啊”的样子。
一见他这个样子,许玥心中就明了是关于何事。
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不着急,好似什么都没发现,悠哉悠哉的继续练字。
等欣赏够了,才用热巾子擦了手,抬眼说道:
“堂姐是许家二房的人,家里与二房在祖父的主持下,已经分家了许久。”
“这门亲事本就是孙家逐利,在我中解元之后,与二房匆忙定下来的,些许流言蜚语,不过过眼云烟。”
冯七松了一口气,义愤填膺:
“即便是如此,孙家子也不该如此无礼。”
“妻者,妇与夫齐也,怎能在那样的地方,将未过门的妻子作为调笑的东西,既愚蠢又可恨!”
见冯七一脸愤慨的样子,许玥心知他大半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心中微暖。
想到孙琼,眼底一冷。
这种纨绔子弟倚仗着家里,一心只在寻乐上,醉生梦死,已经烂成一摊烂泥了。
她没说的是,就在昨日。
门房收到一张孙琼送来的帖子,上面大言不惭的自称姐夫,理所当然的邀请许玥去参加一个什么诗会。
抱的什么心思,许玥无需细想都能明白,一个字都不想回,直接原贴给退了回去。
无非想以她名气做踏脚石,来炫耀一番……
可笑,指望她为了一个并不亲近的堂姐,包容厌恶之人。
那还是做梦去吧。
听冯七说到了担心她有了这样一个堂姐夫,日后定会被牵扯到一些是非之中,就是现在,有一些纨绔子弟都以此调笑。
许玥忽然一笑,声音却带了冷意:
“世事无常,谁说定了亲,就一定会结亲了?”
说不定,新郎死了呢!
……
三日之后。
孟宅,湖边的荷花经了一冬的沉寂,终于开了几支。
凉亭内,依旧是对弈的两人,棋局正胶着,许久才下一子。
孟子维此次执白,低垂着头观察棋盘上的局势,良久还是未曾下子,抬眼笑吟吟的开口:
“解元郎棋力越发高涨起来了,今日算我输了,不过明日再来,我们便不下棋了……”
“时机已至,该办正事了。”
许玥默然不语,只是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眼神明亮而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