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正场之后,许玥三人将考试试题告诉了师长,并大致默写出了自己所答的文章。
“君子不器和这首试帖诗难度虽高于往年,也未太过分,你们都答的不错。”
“不过……王速令出反,啧啧啧,林学政也是下得了手。”
冯意一挑眉,他当初乡试的时候,才有幸一窥这类截搭题呢,饶是他,下笔时都沉思了片刻,才理清楚原句的来源。
且别看两道试四书文题目只是短短几个字,所谓“小题大做”便出于此。
取四书中较短的字句进行命题,这就是“小题”。
考生要联系孔孟之道,对几个字进行阐述,写成一篇严谨的八股文章,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科场上不成文的常识,小题要难于大题。
冯意用指节敲击了几下桌面,发出笃笃笃的敲击声音,认真的将弟子们的卷子都看了一遍。
三个弟子中,何顺面色发白,那道王令速出反,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勉强想起了前面是出自哪里,硬着头皮写的。
良久,冯意开口点评,许玥自然得了赞赏,夏雨做对了截搭题,过正试不难。
唯有何顺一人,被批的狗血淋头。
若是对四书倒背如流,任是考题出的如何奇怪,又能如何难得倒他。
这便是万变不离其宗的道理了。
见弟子低垂着头,一脸恹恹,冯意又安慰了一句:
“今次科举,难度大大提升,入场前大家都是一样,能如你两个师兄弟一般做对截搭题的考生大抵也不多,矮子里面拔高个,运气好,也是能过的。”
此言一出,何顺脸上又有了血色,怀抱着希望。
要是同场考试,就自己过不了,那也太丢人了。
见此,冯意心中有数,何顺生于富贵之中,又是老来得子,虽然天资不错,该努力时也努力,却少了一种对科举势在必得的心思。
说白了,就是没有拼劲儿,远远不如许玥和夏雨,甚至连文信都比不上。
秀才功名该是易如反掌,这场不过,三年后也是必过的。
举人……不磨个四五年,是够不上的。
一会儿想的远了,收束了心思,冯意往椅背一靠,悠然的道:
“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家在背地里骂林学政呢,题目出的如此之难,一气愤,怕是又要闹事。”
“哎,你们还是少出去的好,少年英才惹人嫉妒,要是连着一起打了可怎么办,为师可舍不得。”
冯意戏谑的道,三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江南才子多,文人气傲,又是金银满坑之地,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科考发榜的时候,落榜文人常常不服气,纠集在一起,撸起袖子就冲击衙门,这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
虽然只是院试的一场正试,按理轮不上这种闹事待遇。
奈何林学政出的题太难,虽然他是不得已而为之,考生们可不晓得这些。
果不其然,三日后发案,许玥高居第一,夏雨名次也不差,第六,唯有何顺,刚好在孙山之前。
成绩一出,果不其然。
一批未进正场的考生,聚在一起,抬着孔子像,倒是没去贡院,而是去了林学政所在之处,群情激奋。
他们敢如此做,许玥觉得不外乎一个古今中外都有的心理:
——法不责众。
未曾想,林学政为人之刚,远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根本不和他们解释什么。
他调来驻扎的兵士,直接将所有闹事的士子拿下!
为首的八个人,当场脱去衣裤,屈辱至极的杖打,夺去功名。
其余从众者,也有处罚,三年内不可参加科考。
江南士子一时失声。
冯老爷子和许玥清晨调香时,说起此事来,十分老辣的点评:
“为官者,或圆或方,或清或贪,都有一个调子在,这世间的官儿大部分都讲究一个和光同尘,嘿,就是不得罪人。”
“那为何这位林学政不是如此呢?”
许玥虚心求问。
“哈哈哈,像他这样行事的人,也分为三种,一呢,就是求名的,为了一个好名声什么都是不怕的。”
“二啊,就是林学政这种,背后有大靠山的,他不怕得罪人,只要靠山不倒,自己就稳妥的很。”
冯老爷子哼了一声,语焉不详的道:
“这位林学政其母出身宗室,与皇室极为亲近,他怕什么……”
许玥将老爷子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皇帝才是最牢不可破的靠山,难怪林学政刚硬如此。
“第三种呢,就是蠢货。”冯老爷子讽刺的笑道:
“也是三种里人数最多的,就是蠢的什么都不明白,事情关窍也不懂,后果也没想过,最容易被人当枪使。”
说着,冯老爷子望了一眼认真听着的许玥,道:
“今儿我说的这些话,出的我口,入得你心,外人若是问,我是不认的。”
“谢冯公教诲。”
许玥郑重其事的一礼。
……
覆试不出所料,难度也高于往年,出了贡院,一片唉声叹气之声。
最终放榜。
敲敲打打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了冯宅门外,冯意之的三个弟子皆中!
旁人赞叹不已,这是何等名师啊,今年院试之难,众人皆知,折戟沉沙者不知凡几。
冯意之的三个弟子年纪更幼,却能同登榜上。
其中那位“许琉璃”,经县、府、院三试俱为榜首,时人谓之“许三元”。
许三元脑子里正传来一声清脆、悦耳、动听的: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