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桃、去籽的棉花、棉衣都摆在了面前,天子一一看过,甚至上手捏了捏棉衣的厚度,倒是没穿上。
又让人取了宫中储备的棉布和如今的棉桃来对比。
他未登基之时,也体会过民间疾苦,并不是那种深居宫中何不食肉糜的皇帝,连麻衣都穿过。
先帝不重武事,边疆将士军饷时常一拖几月,冬日更是无暖衣蔽体,一个早上起来冻掉脚趾头或者耳朵的不计其数。
“只试种过一次?”
皇帝低下头,试探着去摘棉桃内的棉籽,觉得有些繁琐了,用人力去摘用的时间应该不少。
听见问话,余侍郎给了许玥一个眼神,她方才站起身来答:
“启禀陛下,微臣确只在花盆中试种过些许,等棉桃长了出来,见确如商人所说一株所产极多,棉桃也大。”
“微臣不敢怠慢,所以一回来就上告了师公。”
“嗯,你做的很对。”天子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这样对她来说虽然不够保险,但恰恰说明了许玥一片为公的忠心,初步确定了之后,直接交予朝廷,不会耽误时间。
若是为了万无一失,自己先种个两三茬,天下百姓又要等上许久了。
天子望着下手的许玥,真的越看越是喜欢,什么是好臣子,这就是了。
如果许玥觉醒了什么皇帝好感度查看器,现在肯定能听到,圣眷+1,+1,+1……的声音。
少顷,天子又主动解释了一句:
“这优品棉花还是太少,拿到了朝上恐不能服众,朕会让皇庄先尽数种下去,等大批收获了之后才好示众。”
言下之意,这个功劳是需要时间去兑现的。
许玥当然没有异议,她也不想才入朝不过几日,就大大的出风头。
不仅太招人眼,且就算她现在立下了大功,才封了官,身上还没有半点资历,朝中政务运转都不知晓。
想也知道,陛下不会给她升品级,顶多加个虚职,或者金银之类的奖励,不值得。
“陛下圣明烛照,臣等听令。”
许玥和余侍郎回道。
他们答应了,皇帝却是个有良心的人啊,觉得这样不太好意思。
好像自己白嫖了似的。
他想了想,忽然想起许玥还住在余侍郎府中,听说其家中也不豪富,京城物价太高恐怕屋子也买不起。
这可不成。
于是,天子脸上露出笑来,一挥手,赏了一栋五进的状元府,又念及许玥在京无产业,赏了京郊一个三百亩的庄子。
许玥心内感叹:难怪臣子常思明君,原来拥有一个拎得清、大方又有魄力的顶头上司会这么爽。
一下子,她就有房有产了。
京城是天子脚下,宅子先不提,三百亩京郊的田看似不多,其实有银子都买不到。
——都被王公贵戚占了,连余侍郎这样品级的大臣,在京郊也没什么好田,零零碎碎几块罢了。
而且,有田可以种西瓜啦!
这样一想,许玥谢恩时格外真心实意。
…………
功劳这一方面达成了一致,天子转而兴致勃勃的研究起了如何去除棉籽的事情,随之召来的人告诉他们。
因为此时棉桃小而纤维短,棉籽大,一般都是用人工去籽的。
这也是棉布价高的一个原因。
余侍郎见天子还在扒拉棉桃,苦思冥想,好似要找出一个法子来,安抚道:
“用新的棉花种子,棉桃大了许多,应该更容易去籽,也能减少一些成本。”
“哎,百姓平日里为了吃饭已经忙碌至极,这棉花朕只是想给他们省一点功夫,价钱再少一些,说不定就能多活下来几个。”
一旁的大太监听的眼泪汪汪的。
见三人看了过来,抹着眼泪跪下,真挚无比的道:
“陛下待百姓如儿如女,处处为他们着想,小人见了,实在感动的忍不住了,若是小人未入宫时有陛下当政……”
“啊,该死,小人口不择言,请陛下降罪。”
谁不知道,先帝和当今微妙的关系。
这个大太监一番话,捧了皇帝,贬的是谁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天子只是不轻不重的呵斥了两句,什么惩罚当然是没有的啦。
许玥和师公对视了一眼,好笑的发现师公对其不屑和鄙夷的眼神,文臣和宦官简直是势不两立的关系。
“陛下容禀,其实微臣对去籽有些许想法。”
她行云流水般起身,在皇帝好奇的目光之下,要了一支笔和一张纸来,在纸上画了一组简易的图画。
第一幅图,先是一个木书架固定,上部安一个铁轴其下安木轴,木轴右边安曲柄,铁轴则安一个十字形状的木架……
下面几幅图就是有人坐在这器具上,一手转动曲柄,一手放入籽棉,脚则踏动踏板。
去籽的棉花自动脱出。
生动又形象,在场人一眼就看明白了。
天子眼中异彩连连,一把拿过纸张,不顾未干的墨迹,指尖拂过,连声道好,有不明白的,侧头就问许玥。
得到详细的解答之后,笑道:
“许爱卿聪颖有奇思,是朝中之福啊。”
“只是雕虫小技,陛下之赞,微臣愧不敢当。”
能有这一句爱卿出现,这个工业时代之外最先进的轧棉机拿出去也够本了。
许玥很知足,至于什么一代一代出轧棉机多赚一些,风险太大,皇帝也不是傻的……
…………
出宫的路上,余侍郎望着刚立下大功却一如往常平淡的许玥,不无感慨的道:
“我这一门说不定要因你而光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