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偏殿之中。
虽摆设十分富丽,金玉琳琅,不失皇家风范,但从细节处还是能看出来是临时收拾出来的。
寝床之上,宫装女子悠悠转醒,膝盖处一阵刺骨的疼痛,令她险些痛呼出声,苍白的脸上流下了一行泪珠。
然后,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虚空,咬着唇瓣泄恨一般开口:
“悔不该生于帝王家!”
侍候的宫人饶是久经训练,还是忍不住瞳孔紧缩:
……???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吗,公主殿下。
您是不是跪傻了,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荣昌公主可不觉得自己跪傻了,只有满腔的委屈和辛酸,她是天子长女,也是第一个子嗣,虽生母不显,但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楚。
即便是在天子最潦倒,在边关被先帝逼的摇摇欲坠的时候,作为一个女孩子,她也并没有被先帝如何打击。
衣食无忧,长于帝都。
亲爹一登基,更是被封公主,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嫁了人之后,侯府又不是傻的,全家把这位真正的公主供着。
她可谓半辈子过的顺风顺水。
忽然,最宠爱的长子只是性子傲了一点,犯了些小错罢了。
父皇偏偏一点也不容情!
南方穷乡僻壤,又是发往军中,那样的地方,建北金尊玉贵的长大,如何能受得了。
她想找一找关系,让儿子好过些,还被人阻挠,一查才知是余侍郎动的手,自己只是不忿换了一匹马而已。
父皇居然还罚了她。
荣昌想到这些日子的种种痛处,悲从中来,猛的扑倒在枕头上恸哭,一半为了儿子,一半为了自己。
侍候的宫人中有年纪小些的,见识不高,此时忍不住给年长宫人递去一个充满询问和不理解的眼神:
发生了什么,怎么又忽然哭了?
不一会儿。
消息如见了风一样,到了这处宫殿真正的主人耳中。
“她真是这么说的?”
贵妃一脸不可思议,早知道荣昌性子跋扈单纯,但她没有想到年纪都不小了,却还能“蠢”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得到了宫人肯定的答案之后,贵妃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反正也不是她的女儿。
只是荣昌生母不在,后宫又是她来管的,这才把人安置在了她宫中的偏殿。
贵妃又无奈的叮嘱宫人:
“随她去吧,等陛下寻你们去问话的时候,无需隐瞒,但切记也不要添油加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就好。”
宫里无论什么消息,只有天子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只是,贵妃有些担心的想,知道亲女儿的大逆之语,陛下不会气到身子吧?
…………
第二日。
许玥神清气爽的起来,只觉四肢百骸好似被清灵的山泉冲刷过,轻松惬意,一垫脚就能飞起来似的。
举目四望,目力远迈从前,五感明透通达,好像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这时,系统一下蹿了出来恭喜她喜上加喜,内炼术突破了第二层,顺便为自己表了一点功。
知道了原因,许玥心情愉快。
去马厩牵了白马,问了马夫说它也很乖,许玥便奖励了几块麦芽糖,白马舌头一卷甜滋滋的吃了。
“一直这么乖的话,都会有糖吃。”
白马灵性十足的点头。
等她带着新科进士们去吏部录名,兼入宫谢恩之后,又得知一个好消息:
——她的官职确定了。
“虽是惯例,但原本不会这么快的,只陛下仁德,早晨便特意下了旨来。”吏部官员笑道。
当然,封的只是一甲三人。
其他进士的前程还未定呢,要等回乡归来之后,或是参加翰林院“馆选”,或是入六部、下地方为官。
许玥和方、李三人对视一眼,俱是笑意,拱手朝南谢恩。
官位倒是没什么变化,状元赐从六品翰林修撰,榜眼、探花是正七品的翰林编修。
其他进士纷纷过来的恭贺,传胪方文修一脸艳羡的开口:
“我等却无这般好运了,便是入了翰林也是无品级的庶吉士,三年散馆之后才会授官,又是三年之差。”
不入翰林直接入朝,倒是会有品级,但如何比得了翰林院的大好前程?
他最有理由不甘心。
只差了一个名次而已。
同科的进士,日后的前程差距却极大,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被挑明是一回事。
不少进士已经露出了低落之色。
眼看着气氛就要变味了。
这时,李景淮率先开口了,含笑自嘲:“小弟占着面皮长的好一些,才得了一个探花名号,偏偏探花还没状元好看,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笑话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
被调侃的许玥也接话道:
“你的意思是方兄的姿容就威胁不到你这个探花了?”
李景淮“大惊失色”,连忙摆手说不是的,方青云也应景的说了几句话,插科打诨之下,气氛又和缓了。
有人提议,他们这些同科去酒楼聚会一次,也好联系感情,众人纷纷同意。
寻了一个大酒楼,掌柜的听说是新科进士来聚会,十分殷勤的免了银钱,捧了上好宣纸和徽墨来,请他们题字。
都是春风得意之人,自然无不应的。
许玥第一个题字,笔尖垂在宣纸之上顿了顿,少顷落笔:
“绿袍乍着君恩重,黄榜初开御墨鲜。”
“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
她落下一句,便有人跟着读出来,一直到念完,新科进士们只觉都说尽了自己的心思,均大声叫起了好。
前两句点了他们的身份,刚刚才中了进士,连皇榜上面的字都还没有干呢,但下一句就开始祝愿明年这时“青云去”,怀着闲适的心看新一届举子为功名奔忙。
而且说真的,上了岸的人,最开心的不就是面对还未上岸者的优越感吗?
许玥当初硕士毕了业,有一段时间可喜欢为导师手下的师弟师妹们指点迷津了。
赞叹之后。
有些人原本只想题个字什么的,现在也起了心思,认真了起来。
一旁的掌柜获利最大,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忙让小二上菜,上酒水,还叫了几个乐师来助兴。
宴会一直从下午开到了夜间。
许玥是最后一个走的,整理了一下手中的《同年录》。
兴致上来时,她开口提议做这样一本集子,记录各人的名字、籍贯、家世,日后还会几下他们去何地为官,增添加减。
也好方便大家互通有无。
都知道同年是一份不小的人脉,众人自是没有异议,且公推了状元郎为总裁,负责记录。
且约定好,无论天南地北,此《同年录》一年更新一次,寄到各人手中。
许玥收好,轻声道:
“……不虚此行。”
…………
几日后,吏部下了批文,许玥等新科进士可以返乡。
丹阳离京城太远,她便选了最高三月的假,上头有人这一点就是好,吏部很是爽快的批了。
临行前两日,宫中却忽然来人,宣了她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