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错了？
“您！”1117眼里有尊重，“是您，我们的母亲。”
她没听错。
月缨缨颓丧地垂下手：“原来是这样……”
想起那份被送入绞纸机的文件，上面清晰的写着关于激发仿生人自我意识的计划，原以为只是一个设想，现在看来，琼格维斯已经先斩后奏了。
她是这场灾难的发起者。
“你刚才说，地基默许你们反抗天城？”月缨缨换了个话题，“没好处的事可没人干，他许诺你什么？”
“加亚先生说了，只要天城失去y市的主要领事权，让地面主管，就会重塑人类社会对仿生人的各个条约限制，给我们最好的发展空间，并颁布人类不允许随意欺压仿生人的宪法条令。”
“只有这些？还是你只要了这些？”
1117道：“我们所求不多，不过是不再被轻易剥削。”
月缨缨听了这番话内心有所触动，人是贪婪的，即便天城没坠落之前，仿生人的力量也能和人类打上几个来回，却依然没有向人类学习贪婪，只是恪守本心，想要不被欺负。
“保护臣民是领袖具备的基本品质，你学习的很好。”
给机器以人权仍然是荒谬的，但既然这属于人类的创造物有了可以被定义为思想的举措，君子论迹不论心，她也不想再纠结那么许多。
更何况……
卷入游戏里，被当作棋子使唤的玩家，某种意义上和仿生人有何区别？
单从这点去想，也足够她共情的了。
“加亚哄骗你们为地基办事，只为用我这个导火索彻底引燃天城。”月缨缨拆穿这个联盟的意义，“想必你们现在也明白了，地基不可信，天城沦陷后下一个除掉的就是你们。”
1117沉思片刻：“其实，我们仿生人的网络现阶段都由月环拟定主思维，毕竟她是最高更新的科技型机体，琼格维斯小姐若想说什么，不妨直接和月环沟通。”
自己和“自己”沟通？
月缨缨刚才确实有拉拢仿生人之意，她现在不在乎战争，她只知道内阁成员不会放过她，她需要更强有力的辅助。
觉醒的异能还不够！
她的记忆阀门已经开始关闭了，她仔细回想，脑中也只剩下之前是内阁首席的琐事，1022蓝星变成2201蓝星这等关键性记忆在逐渐消失。
这代表她使用能力时消耗的精神力也会递增。
如何控制异能、使用异能、减少消耗就等同于功法，而她现在正在遗忘功法！
“如果有发箍在就好了……”月缨缨头疼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恰好被高熙听到。
他翻翻背包，找出一个脏脏的定位器：“你在找这个吗洞两幺幺？天城坠落后我先是根据定位去找的你，结果你没在，就只找到了这个。”
月缨缨大喜，顿时头也不疼了：“对！就是这个！”
她擦掉上面的灰，再次戴上，获得空间手环的提示音第三次响起。
心神一动往里探空间大小，无尽星辰，银河浩瀚。
“有这个我就有底了。”她见高熙疑惑，便笑答，“有这个你就能随时知道我位置，我要是快死了，你也能救救我。”
这是个活跃气氛的话，可高熙始终高兴不起来。
他认真道：“洞两幺幺，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已经感知到高等级副本和低等级的区别了，是玩家对不对？s级以上的副本主要就是看玩家间的厮杀……洞两幺幺，我不希望你死。”
这等肺腑之言听的月缨缨一愣。
“说什么傻话呢？”她摸摸高熙的脑袋，温柔地笑，“你记好了高部下，在没为你们谋求美好未来之前，我不会有事的。”
两人的对话掺杂真实与游戏，所有npc都被屏蔽了这点，当然也得包括马歇尔。
他和其他人一样维持着空洞虚无的眼神，表现出被控制的模样，恍惚间，他睫毛轻颤。
“为自己部下谋求未来吗？”
“得是什么样天真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
“游戏里的真心最廉价，结盟、保护、相守，这种谎言说出来，小学生都不信！”
“请让我和你们的智脑说话吧。”
马歇尔愣神间隙月缨缨已经起身到1117身边：“让我和月环说话。”
1117自然不会拒绝。
他点击太阳穴光斑，一块虚拟的电子屏投影在面前，代表声波的电子波浪线趋势平缓。
来避难的人类不由自主将视线投注到这边，很快，波浪线有了起伏。
“日安，琼格维斯部长。”
声音是道女声的机械化电子音，和天塔的广播女声别无二致。
尽管这样，月缨缨也因知道她的真实面貌，心里不禁有些异样的情绪。
“我有话就直说了，关于仿生人后续行动……地基是不会给予你们想要的结果的，但我可以！你们应该会需要一个了解你们、愿意为你们日后生存谋求最大限度自由的人，作为仿生人和人类之间的沟通桥梁。”
月环没有过多思考就答：‘仿生人的最终目标的确是谋求一个合适的生存环境，从这个角度出发，选择您作为代言人的确是最正确、最合适的。’
月缨缨挑眉：“然后呢？”
‘但，在达成最终目标前，我们也有作为仿生人不得不想要知道的答案。’月环道，‘我想请问我们的母亲，您为何创造出我们。’
这问题问的月缨缨措不及防，她支支吾吾地说：“为了、为了服务人类？”
百分百思维芯片的拥有者，对分辨真假这事该是很擅长的，她倒也想直接说些体面话，但现在也只能先试探着，试探着这副机体有几分像人类。
月环似是早就预料到标准答案是这个，她毫不意外地说：‘我们知道，您的初衷来源于科研，这并不会使我们心伤，只是不解，您因何背叛人类，选择给予我们思想？是您单纯的认为将仿生人连接成一个整体有利于文明进步，还是其他？’
其他？
月缨缨认为答案是第一个，但既然对方给了其他的选项，她必然要说些其他。
“我认为，创造一个物种是件伟大的事。”她低头凝思，随即扯谎，“哲学曾有说，我思故我在，我字，是人类第一人称的代指，但这个字不止人类可以说，若基于这一点去推导，仿生人说出这句话，是否也可像人类一样，被证明存在？”
她是不支持给机体人权的，但现在她的每句话都在朝这方面靠拢。
仿生人和灾民听完都愣住了。
月环等了会儿才说：‘那么母亲您是认为，我们可以成为第二个人类？’
“人类是人类，仿生人是仿生人。”月缨缨道，“人类来自于猿猴，但区别于猿猴，比猿猴过的更好，你们不必成为人类，你们就做仿生人即可。”
她这番话挑不出什么毛病。
也不知是她多心了还是过于敏感，总感觉刚刚要是同意了这个看法，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控。
说实话，仿生人变不变人类和她没关系，她又不奢望救世主的称号，只是任由他们发展，她就不能时刻处于领导地位，所以这种事还是早拒绝了好。
月环听了也没及时作出回复。
正当仿生人集体思考时，一边的马歇尔从人群中走过来。
他拉拉月缨缨的衣袖，极其无辜地说：“姐姐，仿生人对我们比大人好多了，我喜欢仿生人！大人可自私了，就算是我们这些孩子，他们也从不善待，总是以一种怜悯的神态将我们从亲生父母身边抱走，说是要给好生活，结果也跟在父母身边没什么区别。”
马歇尔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好不可怜：“对待我们尚且如此，对待仿生人他们会怎样？姐姐，你一定要保护好仿生人，保护好你创造出来的新人类，我会真心支持你的！”
童言无忌，竟用新人类代替仿生人的称呼。
月缨缨拧起了眉。
留在停车场的灾民没什么脑子，直接跳脚骂：“小兔崽子你乱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支持仿生人和人类开战吗？”
“奶奶的！白眼狼！”
“几个破机器本来就是服务人类的，没有人类仿生人什么也不是！给老子洗脚都不配！”
“太恶心了！还要什么人权？你们是人吗就要人权？”
群情激愤，灾民们从小声嘀咕到破口大骂，甚至有人捡起地上的碎零件，用力砸向有光斑的仿生人。
倒下的95改更是成了欺软怕硬的集火目标。
但战斗型仿生人拥有自己的独立系统，本就是研制出来攻击人类的，在受到伤害后当然有权限反抗，于是他举起了枪，做出反击的姿态。
灾民被吓了一跳，他们拢共就几百人，身上不仅没吃没喝，连武器都没有，脆弱的肉身根本扛不住这激光扫射。
两边对峙，压力慢慢的就来到月缨缨身上。
灾民们没说话，但在用眼神逼她救人，仿生人没开枪，但95改在等她下命令。
剑拔弩张中，唯有左边被拽着的衣角在发烫。
月缨缨第一次对这个小男孩生疑，她缓缓扭过头去，语气冰冷：“我说马歇尔，你不会是内阁成员吧？”
故意挑起人类和仿生人的争端，破坏她与仿生人结盟，手段心思都是明目张胆的阴毒。
无比有压迫感的眼神，尽管是费琴也不由得发怵。
他装作一个没有情感的雕塑。
高熙眨眨眼：“怎么了洞两幺幺？马歇尔都跟我很久了，期间也没对我下杀手，期间还受过小伤久治不愈呢，内阁成员肯定没他这么弱的吧！”
月缨缨不想纠结这些，一把甩开了马歇尔的手。
“月环。”她叫她自己的名字。
投影屏回应她：‘我在，琼格维斯部长。’
“如果你想成为人类，就去把所有人类的历史通读一遍，一味的问你的造物主，抱歉，你的造物主没那么有空。”月缨缨对这些啰啰嗦嗦的问题已经厌烦，“我只讲一点，我是你们仿生人的最佳选择，你们可以不选我，那么我发誓，等我加入人类阵营，我会将仿生人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光！”
投影的波浪线颤了颤，却没有声音传来。
“不扯别的，只谈利益。”
她语气生硬，看似是站在人类一方命令仿生人，谁知下一秒话锋突变：“仿生人和人类的种族只能留一个，选择权在你们手里，杀光人类还是你们全灭，选吧。”
话落，灾民、仿生人、马歇尔、高熙，通通愣住。
“你、你在说什么洞两幺幺？”高熙看向被枪指着的人类，“你在开玩笑吗？他们、他们可是……”
“npc。”月缨缨云淡风轻地说，“死就死了。”
高熙不可置信的扭头，他看见洞两幺幺死气沉沉的双眼，不由得内心一颤，垂头不敢多言。
费琴也跟着皱眉：李风遥的情报到底有多水？不是说这个月缨缨圣母的连npc都管吗？怎么这会儿性情大变了？
灾民们两股颤颤，想跑，腿却抖得厉害。
95改也没开枪的意思，手指还扣在扳机上。
月环打破了这一诡异的寂静，声调平和：‘请不要生气，琼格维斯部长，是我多问了问题让您心烦意乱了。’
‘我们的思想来源于您，身体来源于各个人类，所以我们不会对人类赶尽杀绝。’
‘请您放心，我们只是想跟您一起，谋求属于仿生人的未来而已。’
“我也是这个想法，只是刚刚你的问题太多让我一时过载。”月缨缨温和地笑，“把指挥权交予我，可以吗？”
月环停了两秒才答：‘一切听琼格维斯部长安排。’
会话结束，现存仿生人的领袖，成了月缨缨。
1117并不拖沓地汇报情况：“距天城坠落已近八小时，室外温度逐步上升，已经到了可以融化钢铁的程度，如此高温，没有隔热衣会将会灼烧人类皮肤，包括仿生人的外壳。”
他十分遗憾地说：“很抱歉我们现在的隔热衣只准备了三千件，本来可以预备更多的，但世事难料，天城坠毁比计划提前了六天。”
六天？现在勉强算第五天，也就是说如此高温生态本该第十一天发酵的，现在因为严轻轻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