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依着往张胜丰的住处走去,茜女一路叽叽喳喳的跟师父讲这些天的趣事,当然,报喜不报忧,期间温馨自不言说。
然而,刚走到院落的门外,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茜女没在意的回头,却见有几个姐妹抬了一个用白布包住的人走过来,她怔了一下,话说这情形,她竟是从未直面见过,虽然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早已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娘家,可是,却早就忘了……“师父,这是……”刚问出口,她就一个激灵,初来时那个尴尬的情景,又浮现在自己脑海中。下意识的,她立即松开了攀着师父肩膀的手。
张胜丰微微侧眸,察觉到了茜女细微的变化。惊慌中带着疏离,和一丝丝的嫌恶。
在前头的一个姑娘快速上前上步,刚一拱手叫了声,“公子……”
张胜丰就以手势打断她,然后一个眼神示意,那姑娘赶紧低下头,转身示意抬人往回走。
“师父,不如我先回房间找冰冰了。”茜女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就转身,有遁逃之形。
张胜丰本能的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有些疑惑的问:“兰儿为何不高兴?”
茜女怔了怔,她不高兴了吗?不对啊,她只是觉得,虽然师父是她最亲近的亲人,可是她不能乱了师父的规矩,也不能因为她刚一回来,就破坏师父寻欢作乐……说这话的话,可能会带了点负气。但是,她做为一个徒弟,真的没权力不高兴好吗?她只是为师父这方面的品德……有些别扭。
可是转念一想,师父也是个男人,而且正值二十六七的精壮年纪,血气方刚,整日一个人也挺寂寥。师父已算是为人厚道了,并没吃窝边草。据她所知,师父从未动过府内的姑娘。
这么一想,心里释然了些。于是,她就勉强挤出些轻快的笑容,说道:“师父说什么呢,兰儿哪有什么不高兴,只是觉得天色已晚,这一路又舟车劳顿的,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张胜丰轻轻摇头,叹气,“你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你以为为师看不出来?晚了不要紧,过来吧,你多久不回,师父也有话跟你说。”
茜女觉得别扭,可是又不好再拒绝,于是,只好挪着步子跟上他,慢慢走入院门。
张胜丰时不时拿眼角向后瞄她一眼,看她那磨磨蹭蹭的别扭样儿,好像他这院子里有什么让她不自在的东西。以往他们都还是很亲近,她这个小徒弟也乖巧,就是刚才还挂在他身上,可是现在,却离他五步远。这让他觉得,也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于是停住步子,“你若真的不想来,就先回去吧。”
“……”茜女在心里稍一思虑,竟然就这么点了下头,“好。”说完,竟逃也似的转身,匆匆忙忙的走了。
张胜丰不由的凝紧了眉,目露不悦,这个丫头!
茜女逃也似的朝自己曾经的住所走去,一出了师父的院子,一身的轻松,所谓眼不见为净嘛,只要她不去看不去打听,师父还是她心中纯净高大的仙子。走了这么久,这一回来还真是激动,不知道冰冰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呢,嘻嘻。
到了门外,茜女稳了下情绪,顿了顿,咦,冰冰怎么没有风一样的迎出来?难道她不在吗?伸手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这丫头去哪儿了?下山了吗?“冰冰!冰冰你在吗?我回来了!兰姐姐回来了!”
还是没有回应,茜女不甘心,走到各屋内去寻找。当她走入自己的房间,落入眼帘的,一切的装饰摆设,都如她曾经住时的一模一样,而且十分整齐,甚至连被褥,手绢这些细软也都一一摆放着。茜女仅是这么瞧着,眼睛就湿润了。
不管师父作风有什么问题,但他对自己真的是用心疼着的。
心底感触,她不由的放下包袱,一点点围着屋内细看,一一抚摸,“我回来了,你们好吗?”
“不好!”突然身后有个熟悉的清脆声音突兀的响起,茜女吓了一跳,回头,就见冰冰一脸阴郁的站在帘子后看着她。
“冰冰!”茜女欢喜的迎出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冰冰!我找你好久,你去哪儿了?”
“你找我干什么?”冰冰一动不动,还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她。
奇怪了,她不该欢呼雀跃的欢迎她的吗?
“冰冰……你是不是怪我这么久没回来看你呀?对不起,我真的是脱不开身,这不,刚有一空就回来看望你了,别生气了哈。”茜女笑嘻嘻的哄她,不时的以掌心轻拍她的脸蛋儿,这丫头,好像长开了些呢。
谁知冰冰表情烦躁的一把推开她,“真自恋,才不是呢。”
茜女被她闪了一下,十分不解,“冰冰,怎么了?我回来你不高兴吗?我都半年没来了也,你不想我吗?”
“才半年,姐姐大惊小怪干什么?”冰冰说着转身坐到一张椅子上,说道:“我们能活到两百岁呢,半年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才不想你呢。”
“两百岁?”茜女笑了,也坐到她身边,“冰冰,你是发梦了吧。”
“发梦?你难道不知道,这府里的人,都能活到两百岁的吗?”
茜女看冰冰的表情认真,不由也顿住了,“你是说……师父他可以……他可以……”
“吞吞吐吐的!公子这满府的奇花异草,还有我们每日服的仙泉水,公子教给我们的武功,我们练起来,只要努力,都可以活到两百岁。”
“啊!”茜女惊的站起来,她该不会穿到修仙的时空里了吧。“你说……师父他难道是上仙?”
“在冰冰眼里,公子就是上仙。怎么了?你不想如果公子不是上仙,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冰冰犀利反问。
茜女蓦然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嫉妒,她初时不解,但立即觉得,师父容颜清莹俊雅,为人温和,难不保府内的这些侍女丫头倾慕师父。而她,又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什么好处都得了,连自己身边的冰冰,都不开心了。
“冰冰可是不喜欢师父对我太好?”
“嗯。”冰冰重重的点了下头,生气地说:“公子对你好,收你为徒也就罢了,可是你走这半年,人都不在了,公子还整天念着你,做什么都想到你。这是为什么?”
茜女抓了抓头,哭笑不得。她记得她刚换了容时,冰冰头一次表现出不满,觉得公子对她太好。但是当时她们姐妹情深,倒也没有太不愉快,可是这次,分开这么久,好像冰冰对她的感情淡了,而且,还因着这些日子师父一直帮她,越发的不喜欢她了。
这么一想,茜女回府路上一路的期盼和憧憬给消了一半。她还以为,这里是她的家,她一回来就会心情大好,轻松愉悦,享受天伦。可是没想到,一回来不是遇到师父他……又听得冰冰这些说词,真真让她失望失落。
“你干吗还不高兴?公子对你这么好!”冰冰挑起眉尖,好奇的看着她。
茜女瞧着她单纯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不管怎么,冰冰有什么都说出来,都表现在脸上,倒是没有心机的孩子。于是她安慰她,“冰冰,你别生气,师父毕竟收了我为徒嘛,有师徒之情,而且我又是个惹事的,师父自然多费了心思。换成是你和其他姐妹,师父也一样会关心的。”
“是吗?”冰冰半信半疑的神情,眼睛里闪亮了下又暗下去,有些难过,“不会的,公子对我们的关心和对你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说的茜女心里也有些敲鼓。
冰冰烦恼的摇摇头,“哎呀我也说不清,不说了,姐姐你回来之前也不发个信号回来,若不是公子让我准备好你的东西,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呢。”
茜女宠溺一笑,抚了抚她的头发,“谢谢冰冰,我的房间你一直在打扫吧。”
冰冰点头,“嗯,公子让时时备着。今天公子还让我去买了你喜欢吃的蟹粉饼呢。”
“啊?师父这么细心?”茜女心中生暖,“师父对我真好。”
冰冰撇了撇嘴,“哼!”
茜女扑嗤一下笑了,想了一下,又对刚才的问题有些存疑,“冰冰,你说府内的人都能活两百岁,这,是师父说的?”
“当然。”
“可是……我实在是不懂。难道,这满园的奇香,和特殊的功力,就真的这么神奇,能延长人的生命那么久?”茜女疑惑。
“自然是不止,公子他可是……”冰冰说着顿了顿,然后又索性一个总结,“总之公子他就是可以。”
茜女听得她有言而不尽,可是,也不好再问下去。不过可有个更重要的问题呢,“那我呢,我在这其中吗?”
冰冰越发惊诧,“公子对你那么好,什么都给你,你比我们活的更久好不好!”
“啊?”
“啊什么啊?你不相信,那你可以去问公子呀。哼!”冰冰一脸的气愤。
茜女凝起眉,干笑了笑,挠挠头,“我……我还是改天再问他吧。”
冰冰奇怪的看她一眼,“为什么?”
“师父他现在……忙。”茜女干咳了一声,有些尴尬。
冰冰却认真的点了下头,“嗯,公子现在是很忙。”
“咳咳……”茜女觉得真的很尴尬,转了下眼珠,连忙说,“对了,冰冰,有吃的吗?我饿死了。”
“有啊,在厨房,我给你端去。”冰冰说着就站起来,茜女连忙拦住她,“别别,怎好让冰冰伺候我呢,我自己去。”
“那好吧,你去吧。”
茜女愉快的笑了笑,起身走出房间,直出院子,往厨房的地方而去。
平日里,府内其实是极少生烟火的,府里的姑娘们都是两天一餐,平时食花草裹腹。自她到了府内后,才每日一生烟,让她这个食烟火的不至于饿肚子。远看着厨房里已经烟波渺渺,茜女抿嘴一笑,师父对她就是好。
欢乐的跳进厨房,只见府内年纪最大的玲姐姐正在盛饭,看到她笑道:“茜女,你来了。”
“是啊玲姐!你辛苦了!”茜女说着,已经急不可耐到上前就去捧一碗饭,玲姐却突然阻挡了她,“别动,这个不是你的,是公子的。你的在那边。”
“师父?”茜女有些好奇,“师父不是不怎么吃饭的吗?你怎么给他盛了这么多。”
“今日公子炼……好了,你赶紧端走你的吧。”玲姐说着,将她的那一份托盘递给了她。
茜女总觉得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好像每个人都说话遮遮掩掩,让她好不生奇。但她还是没问,就接过托盘,跟玲姐招呼一声,稳步朝外走去。
回到住处,冰冰已不知去向,茜女一个人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净后,抚了抚饱满的腹部,起身收拾了一下,稍作梳洗,就满意的进了睡房,关门裉了外衫,躺到床上去,决定好好休息一下,恢复恢复元气。
这一出宫,就见到江璞玉,看来他也是时刻关注着她的,虽然这次见他也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但是,见了一面,吵了一架,打了一仗,心里是踏实的。至少,知道他还活着。
与江璞玉这一场拉锯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好累。翻了个身,只觉得褥被松软舒服,清香四溢,熟悉的味道和感觉,还是在这里踏实。她到底,做的这些事值得不值得呢?江璞玉死性不改,她到底何苦要插手他的事?其实她骂过他,伤过他,心中的怨恨也解了不少,看着他为自己痛苦,也许就这样离开他让他永远痛苦就是报了仇!她何苦一定要拉回他,毁灭他,度化他。
如师父所说,放下不好吗?放下了,江璞玉的事情再与她无关,她只管在这个仙境一样的府邸内,自由快活的生活着。
可是,这里就真的是自由快活吗?她突然有些生疑。回想今天冰冰和玲姐都话中有隐瞒,欲言又止。师父应该对她也有所隐瞒的不是吗?可是,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师父真的是修仙人?他的武功出神入化,或者那根本就是法术吗?
哦……太神奇了!
有些激动,有些烦躁,如果师父真的是修仙人,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教她仙术?讨厌,她在想什么,怎么还埋怨起师父来了,不是的,她只是好奇,不解……
完了完了,好困怎么办,眼睛睁不开了……
“丞相,留哪个……”
“……孩子。”
“茜女,我都是为了你……”
“我会为你而改变……茜女,茜女……”
胸口像是压下千斤大石,逼着她坠落,一直坠落……然而,耳边突然轻幽的响起一声声轻唤:“兰儿,兰儿,醒来……”
这声音如勾魂一样让她的身体停止下坠,她像是挣扎在深渊之中不上不下的,好生痛苦,纠结万分,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终于,头上突然有一股力量将她吸了上去,她清醒了,惊异的睁开眼睛,“啊!谁啊?”
“兰儿。”眼前的人平静的唤着她,坐在床边抬手轻抚她额头,“你陷入了梦魇。怎么了?”
“梦魇?”茜女只觉得心跳好快,好像劫后余后一样心有余悸,她长吸了口气,慢慢平复了情绪,然后抬眼,就看到一脸关心的张胜丰。“师父?你怎么会来。”
“为师本来是过来寻你,就发现你陷入梦魇。怎样?现在好了吗?”张胜丰为她抹去鬓边的汗。
茜女一看到师父,心里立即踏实了,她软软的倾身伏到他身边,“师父,我做噩梦了。”
张胜丰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别担心,有师父在。”
“师父,你说我的心魔还会好吗?”她觉得眼角湿湿的,也许在梦里哭了吧。
张胜丰侧目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茜女推开他,坐直身子,抬头看他,“师父是为何事寻我?”三更半夜的,师父现在不是该搂着软玉……
“跟师父去炼丹房去一趟。”张胜丰说着,就牵起她的手,让她跟他走。茜女来不及拒绝,只得慌里慌张的下床穿鞋,“师父,师父等一下,现在去炼丹房干什么呀?”
张胜丰另只手已勾起她的披风,随手一抛,披风就完好的系在了她脖子上。她连忙裹紧披风,跌跌撞撞的随着他走出了门。
外面月光朦胧,将整个府邸照的像是人间仙境。她依偎在师父身侧,就像一对神仙眷侣……呸呸呸,又瞎说了。
张胜丰走在前面,只昂头阔步优雅地走着,并不回头看她。茜女不时拿眼瞟他,只看得到他尖削的下巴,和薄薄的唇线。师父长的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做那么龌龊的事情呢?如果他也是感情正常的心思,为何不干脆找一个姑娘相好,唉。哪天,等她有胆子了,她就问问他。
一会儿,二人来到炼丹房前,张胜丰顿住步子,这才回头看她一眼,问的却是:“不冷吧?”
茜女有些跟不上,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不冷。”
“里面有些冷。”说着,他牵起她的手,缓步踱入房门。
里面确实有些冷,空旷的大殿只有左和中间的墙壁上刻的壁柜一样放了一些药瓶,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只有青石的地板,和蔼可亲头顶上一颗散发着蓝光的珠子。茜女还不知道这里的气温这么低,下意识的又裹了下披风。“师父,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为师想让你看一样东西。”张胜丰淡淡地说着,继续牵着她的手往里面有一个门前走。
茜女只到过大殿这里,从未到过里面师父炼丹的房间。她可不敢乱闯呢,万一让师父走火入魔呢,再说,师父也从不允许人进去。今天,这是有什么好奇的东西让她看呢。还这大半夜的,白天看不行吗?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她脚步已随着师父走了进门。
首先阻拦她的,是浓浓的白雾,让她好一阵子适应不过来,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张胜丰回头,对她轻笑了笑,安抚地说:“跟着为师走就行。”
茜女紧跟着他,走了几步,就觉得脚下有些晃,她低头努力的分辨了一下,是一块飘泛在水面上的石板,她有些紧张,抓师父抓的更紧了。
张胜丰回头无奈的笑了笑,干脆伸臂将她搂在怀中,快速的带着她走过了浓雾阵。
两人轻飘飘的落在实地上后,茜女再定睛一看,咦,这里面很清晰很华丽的呢!跟师父一向的风格不同,这里是全部的亮黑色,华贵,大气。让她想起一句诗:黑色是最彻底的奢华。
就在她欣赏着装饰品的时候,张胜丰突然双袖一挥,他们所站的前面看似坚固的地板缓缓的打开了。茜女吓了一跳,本能的朝张胜丰身后藏了藏,她睁着大眼睛,闭着嘴巴一声不吭。好奇和紧张充斥了她的一切思维。
随着地板缓缓的打开,茜女看到了里面的……是个人?
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躺在一个冒着寒气的大冰石上,缓缓的由此升起。
“这……”茜女惊异无比,不时的去看张胜丰。
很快,冰石冒出了地面,停止了上升。随之而来的是更浓的寒气。茜女打了个寒战,张胜丰则回头示意她上前,茜女虽不解,但还是壮着胆子上前看。
此女……是全裸的,只用一层薄如婵羽的纱裹着全身,她的脸色红润,嘴角轻抿,眉眼微弯,脸上的肌肉是放松的,看起来,像是正在做着美梦。
茜女的脸上发烧,不由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这姑娘。在师父面前,看一个祼身的女子,她也会不好意思。再说,她现在很怀疑师父的用意。不对,或者说,她已隐隐的发觉到了什么。
“怎么不问我?”张胜丰开了口,声音淡然的就像在谈天气。“啊?问……问什么?”茜女有些结巴。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张胜丰侧头,冲她微微一笑。
茜女紧张的手心都在出汗,又窘迫又好奇,“我……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师父……徒儿哪敢窥探师父私事……那个……她,她就是今天我来时见到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