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幕降临,空气中就会升起暧昧的气氛。
自入宫那日起,茜女又遇到了让她尴尬的问题。
她头一天来,还记得纳兰沧海为了迎合她让宫女将空旷的寝宫围出一个小阁间,温馨浪漫。纳兰沧海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儿。当她进入到寝宫内,发现这里已然又是一番变化,除了在殿中央那座豪华厚重的龙床外,一道轻纱隔开,另一侧又放了一张松软的塌。
上面以纯白色的皮毛毯铺了,长长的毯子一直延伸到地,枕头和被子也全中白色的,十分的洁净舒适,一头的床头柜上还细致的放着些零碎用品,包括镜子,手绢。
这一幕去掉了茜女心中的担忧后,又带来了另一层的尴尬。她记得刚来时她很刻板直接的说不让他碰她,他遵守着,她却有种奇怪的抱歉在心中。不为别的,只觉得时刻让这个男人迁就她,自己确实是在恃宠而骄。
“不用觉得很奇怪,朕这些年一个人习惯了,多个人还不习惯。”仿佛是为了解除她心中的怪异,化解两人面临的尴尬问题,纳兰沧海故无轻松的说着,掀了纱幔坐到了床头上,身子微斜,倚在床头,神色略显疲倦。
“……一天很累吗?”茜女站在那儿有些无所事事,看他这样,提起精神问。
纳兰沧海冲她微笑,“是有点,每天有看不完的奏折啊。”
茜女心疼,“做皇上也不容易呀。”
纳兰沧海抿嘴一笑,眼神里柔的能溢出水来,忍不住伸臂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不管是做皇子,太子,还是现在的皇上,哪一个位子都不容易。但是只要看到你,就觉得没有什么可报怨的。”
纳兰沧海这番话说的很接地气,也让茜女很心动,一时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纵使她是带了极大的决心来利用他的,但是面对他以后,她还是冷不下心肠。毕竟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和苦难,并与他无关。她该恨该狠的人是江璞玉,沧海他不是她的仇人,而是她很亲的人。
今日她面对幽青郡主,并没有她想像中的愤恨,也许是因为初见小女儿,她的心都被孩子吸引了,掩盖了对幽青郡主的仇恨,如今细想回来,她为报仇而来,却在面对太后和幽青两个仇人时,无动于衷,她真的很菜鸟。但是,来日方长,她能学会隐忍是好的。只是这两个女人,都是纳兰沧海的亲人啊,她该怎么办?
“怎么了?在想什么?”纳兰沧海深深的望住她,轻声提醒。除了头一天她表现的很刻意的冷峻,现在的她,常在他面前失态。若不是心中有事情,怎会如此。
“哦,没什么,我看你也累了,我服侍你早些休息吧。”茜女连忙回神,应道。
纳兰沧海摇摇头,“我倒还想多与你聊一聊。这些日子,你天天在母后那儿,我想跟你说话话,都很难。”
茜女一笑,“皇上怎么又是我我的,皇上该自称是朕。”
纳兰沧海不在意的笑笑,“在心爱的人面前,朕便是我。”
茜女有些脸红,“怎么,这么快皇上爱上臣妾了吗?”
“兰儿将是朕的皇后,皇上爱皇后,天经地义。”
“好了,我说不过你。来吧,你白天很累了,真得好好休息。”茜女不想再直面这个问题,就索性蹲下身去,帮他裉鞋。为他做些事,一来是真的想为他这么做,二来,是想补偿他。
纳兰沧海有些别扭的看着她熟练的服侍他,脸上眼睛里都是柔情,但是突然的,他胸口一阵难受咳嗽出声,“咳咳……”
茜女抬起头来,担忧的问:“怎么了?”
纳兰沧海连忙摆了下手,“无妨,许是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
但是茜女看他的脸色不大对,还是很担心的坐到他身边,仔细看他的神色,“皇上,你脸色不太好,你是不是生病了?传太医看看吧。”
纳兰沧海突然有些焦急的握住她的手,“不必,大惊小怪的。”
他越是这样,茜女越是不放心,顺手将他的手腕一握,按上他的脉搏。跟着师父不仅学了武功,连医术也有小成,她现在中西古今结合,可以算是个小医师了。
“你受了内伤?”茜女心中一跳,紧张的看住他,“怎么回事?”
纳兰沧海有些别扭的抽回手,轻叹了口气,“这几年不停的打仗,落下些伤痕不足为奇。”
茜女望着他,一下心沉如海。这些年,自她认识他,总以为他是高高在上,永远温温淡淡,平平和和,认为他强大他高贵他包容他无所不能,她竟是忘了,他也只是个人,他会受伤!即使是皇上他也有办不到的事得不到的东西,有承受不了的痛!
她竟将他忽略至此。
“你的内伤……错综复杂,伤的很重。”她一出口,竟觉得喉咙间哽咽难言。
纳兰沧海温柔的轻抚了抚她的手背,安慰道:“没事的,有太医帮我调养,过些时就没事了。”
茜女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用内力疗伤,立即抬起头,不由分说将他拉起来,强行将他扳过身体,要为他传功力。
“兰儿……莫耗费你的内力了,我这些伤你不行的……”纳兰沧海无奈又心疼的说着,有些抗拒她的帮助。
茜女板了脸色,“怎么会不行,总要试一试,你不信任我吗?”
“不是……”纳兰沧海连忙摇头。
“那就乖乖听话。”茜女将他的外袍慢慢裉下去,露出里面淡黄色的亵衣,也显出他略瘦的身板。茜女看的又心伤几分。“你是皇上,不能让外人帮你疗伤,亲近的人又无有能力,我不帮你,就不配做你的皇后。”
纳兰沧海微微颦起眉,不再拒绝。
茜女沉下心思,屏气凝神,开始为纳兰沧海输内力。
她并不擅长于为别人输内力,以往都是师父为她输,她只能有样学样的试着来,而且,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心里很平静,很安怡,也很愉悦。终于,她能为纳兰沧海做些什么了。
她知道,这几年,他看似外表十分的平和完美,可是,这一步步爬上皇位的道路,十分的曲折艰险,他受过多少伤,受过多少苦,她不得而知。他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在她身后,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好像他是无有烦恼的仙子,但是其实,他受的伤和委屈比她更多。
新伤旧伤各种内伤,每一道伤都是他一个痛,好像从未真正的复元过,他的身体看似如此完美,为何里面伤痕累累,做为君王,他隐藏自己的病情伤势,好安定朝堂,所以,他竟是没有真正的医治过,或者是没有办法把自己医好。她一定,好好的给他治,还他一个健康结实的龙体。
“别胡思乱想,会走火入魔。”纳兰沧海感觉到她心思翻转,小声提醒她。
茜女连忙静下心,不再多想,只一心为他疗伤。
时间仿佛静止。
一个时辰后,茜女已经满身汗水,身体严重透支,实在撑不住,才渐渐停止了输送。
纳兰沧海亦长长吸了口气,感觉到身体内有温热的气流保护着自己的经络,每一寸细胞都精神焕发,他满足的勾起唇角,张开双臂,暗暗运了下功,果然感觉身体之内,已少许多疼痛。
身后,茜女虚弱的轻轻喘息。
纳兰沧海睁开眼睛,连忙回头,将她一把揽在怀里,“兰儿……你怎么样?”
茜女冲他微微一笑,“就是有些累……”
纳兰沧海用手绢为她擦汗,见她脸色苍白,心疼不已,“傻丫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怎么只想着一天就治好我呢?”
“也不是,我就是想能多帮你一些,就先帮帮你。”
“以后不许这么拼命,你身体也很弱。以后,不准你再为我输功力了。”纳兰沧海握着她软软的手指,不停的揉捏着,十分爱怜。
“皇上都给我皇后位子做了,我总得付出些诚意。”茜女笑笑的。
“你还开玩笑。”纳兰沧海叹了口气,突然问:“你怎么有这么高的内功?”
如果是茜女,原本一点武功都不会,现在突然变成高手实在匪夷所思。
“我是有师父的啊。”茜女简单的回答。
纳兰沧海知道,她这个师父是赢国人,赢国人里除了那个草包大王,还有这么个隐林高手,这不得不让他警惕。这事说来也奇怪,如果说她是细作,她也不会把师父的事说出来了。又或者,是欲盖弥彰?她师父会否利用她来休战?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些如果都否定了,那她是茜女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如今越和她相处,她就越像茜女。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是怎样的高手才能训练出这么高深的徒弟呢?不管怎么说,赢国有这么个人,还是不容小觑的。
茜女从纳兰沧海怀里挣脱出来,淡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是歇着了。”
“我抱你去。”纳兰沧海一脸的关怀,抱起她走向软塌,然后轻轻将她放在厚软的毛毯上,“我去让御膳房做些粥汤。”
“别去,我不吃。”茜女拉住他的衣袖,他顺势做到了塌前,紧紧握着她的小手,望着她,“一个姑娘家,学这么高的武功做什么?”
茜女转了下眼珠,“学点本事呗,人总是得学些本事的,不然,我刚才怎么为你疗伤呢?哦对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纳兰沧海欣慰一笑,“好了很多。”
茜女满足的点头,“那就好。”
“只是在后宫里,一个女有会武功会很危险的。”纳兰沧海的神色又有些忧心。
“为什么?”茜女刚问完,就立即想到了。唉,后宫里的女人是附属品,做为皇上的女人只能像手无寸铁的废人才行,不然,就会对皇上造成威胁,太后随时会有理由开除她!
“谢皇上提醒,臣妾会隐藏会武功的事。”
“母后已经知道了。”纳兰沧海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小怨,“在你学礼仪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
“……那这可怎么办?”茜女一时也无奈。
“现在除了废掉你的武功……”
“不!”茜女紧张的提高声音,十分的抗拒。“我绝不会废武功的。”
“为什么?”纳兰沧海盯着她问。
“我好不容易学的!学武功很辛苦的!”茜女焦急的解释,“人只有会武功,变得更强大,才会不受欺负!”
纳兰沧海微微颦眉,眼神深邃。
“你放心,我保证绝不会伤害你就是了,你千万别打我武功的主意。我还得用武功治你的伤呢。”茜女拽着他的衣袖乞求。
“可是你知道,只这一个理由,母后就可以杀了你。”纳兰沧海一脸淡静。
茜女脸色一变,心猛的沉了,“……就算,让我放弃做皇后,我也绝不肯废去武功。”
纳兰沧海神色一惊,“对你这么重要吗?”
茜女觉得再聊恐怕就会聊出事儿来,立即垂下眼帘,道:“没了武功我就是个废人,没有安全感。再说,我也不能辜负了师父对我的恩惠。”
纳兰沧海缓缓点了点头,“也罢,我会帮你说情的。但是你记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武功。这是为你好。”
茜女心中一松,连忙讨好的谢道:“是是,谢谢皇上,臣妾一定记着您的嘱咐。”
纳兰沧海微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发,“你为朕呕心沥血,这份情朕铭记在心。闭上眼睛,朕在旁边陪陪你。”
“不必了,这么舒适的环境,我现在一闭眼就能睡着,皇上还是赶紧休息吧,趁热打铁好好的理顺一下内力。”
纳兰沧海还是依依不舍的望着她,“朕无妨,你先睡吧。”
“嗯,那……晚安。”茜女说着闭上了眼睛,嘴角还轻翘起来。
纳兰沧海却听的心中一顿,晚安?
好熟悉的两个字。
她真的是茜女?
是茜女吗?
总会有这些奇怪的字眼,只有茜女和别人不一样,这些,奇怪的东西,都是属于茜女的不对吗?
可是,她为什么变成这个模样,为什么不与他相认?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他的手在颤抖,怕她感觉到,连忙松开了她的手,独自坐在那里望着她的脸庞,悄悄震撼。
也许是太累了,茜女倒头入梦。
纳兰沧海一直坐在塌前陪着她,看着她,一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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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很沉。
但是茜女还是在梦中突然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感应,她一骨碌坐起来,光着脚轻轻略过龙床,看了一眼在床上安睡的纳兰沧海,然后静悄悄的出了殿。
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想念的气息。
是师父!
她飞快的冲着那股子亲切的气息追去,然后一提气飞上了楼顶。
在空高的楼顶上,她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师父,张胜丰。
他坐在瓦片上,身后皎月当空,长长的头发垂在他身侧,堆积如雪。他有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和一双清亮的发紫的眼瞳,在这样幽静的夜晚,如若不是她最亲的人,她一定会吓晕过去,可是现在,她欢喜的朝他奔过去,甚至一下栽到了他的怀里,“师父……”
张胜丰没有想到她这么孩子气,短暂的惊怔后,又慈爱的以手环抱住她,轻轻拍着,“师父来看看你。”
茜女从他怀里贪婪的嗅着属于他的味道,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味儿,清新的香草味儿,有时候让人会误会他是哪颗药草变的。他太不像人了,从外貌到骨子里,她的师父,就是与众不同。
她抬着下巴,倾慕骄傲的看着他美貌绝伦的师父。“兰儿想师父了,师父可想我了?”
张胜丰淡淡一笑,将她从怀里提拉出来,“没有这感觉,我是路过这儿,顺道来看看你。”
就觉得自己一腔热血都洒了狗血,茜女哼了一声撤开去,坐到这边,报复似的以指扯他垂在瓦片上的头发,“还说我是你唯一的徒弟呢,就这么不牵挂。”
“你已经出师了,我还担心什么。”张胜丰依旧淡淡的。
茜女恼恨的看住他,“师父,你哄哄我会死啊。”
张胜丰瞪她一眼,媚眼如丝,“目无尊长。”
茜女叹了口气,一斜身倚到他肩膀上,“好吧,就算你不想我,我还是很想师父,看到师父好开心。只有在师父面前,我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有什么事,需要师父帮忙的,现在可以说。”张胜丰直截了当。
茜女犹豫了一下,摇头,“师父能早晚来看看我,让我紧张而疲惫的身心放松放松就好。师父是世外高人,莫为我落入凡尘。”
“璩国皇帝对你不好吗?”张胜丰问。
茜女叹气,“好是好,可是太好了,我欠他太多,有感情包袱。”
张胜丰望着她眼底的青黑迟疑了下,突然问:“你受伤了?”说着,赶紧去摸她的脉,茜女抽回手,“不是的,是我帮皇上疗内伤,损耗了些体力,休息休息就好。”
张胜丰皱了眉,十分不悦,“不自量力。你的内力虽好,但你自己尚不能合理运用,能护到自己的不过二成,居然还给旁人疗伤。”
茜女一怔,怪不得,她看电视上动不动就用内力治病没事人一样,可是她却这么吃力。“……对不起啊师父,我知道我这内力都是您硬塞进来的,我根本没有实在的造诣。可是,皇上他伤的很重,如果我不帮他,他很痛苦的。我保证,只这一次,以后我会用药调理他,不再冒险了。”
张胜丰轻轻叹气,“这皇帝对你如此重要。”
茜女眨了眨眼,连忙讨好的凑上去抱住他纤细的腰身,“师父在兰儿心里是最重要的!”
张胜丰好笑的瞪她一眼,“越来越会撒娇了。”
“兰儿原本不会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到师父,真的好激动。”
“激动什么,师父又没抛弃你,总是会来看望你的。”
“什么意思?师父不打算让我回去了吗?”茜女紧张的问。
张胜丰却一脸诧异,“你不是回来报仇吗?”
“总会有报完仇的一天啊,不是说了我还要回到师父身边吗?”茜女有些失望,有些伤心。
张胜丰却久久望着她,半天,才迟疑着问:“璩国皇帝对你这般好,你不打算留下?”
这一问,却也问到了茜女的心里。
一时间,她迷茫了。
是的,她只想着报仇报仇,以前确定想的是赖在师父身边,可是一旦到了这宫里,和纳兰沧海相处,才这几天,她就时时被他牵引为他牵挂,她无法确认以后,她会不会……改变主意。
“算了,以后的事,谁也不能下定论,莫为这些莫无虚有的事伤脑筋。”张胜丰见她失神,柔声开导。
茜女叹了口气,也摇摇头打算不去多想,然后疲乏的依到他肩头,望着浩瀚的夜空,幽声说:“师父,我今天……见到我的女儿了,她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可惜,我不能抱抱她,不能多看她一眼,我真的好难过……”
张胜丰侧头,从眼角轻轻瞥向她,他不会安慰人,尤其是安慰女人。
但是见到她脸上那种痛彻心扉的表情,一如那天,救她回来时她沉浸的噩梦般的痛苦,他心生怜悯。沉吟了一会儿,他从身上摸索出一个小瓷瓶,取出里面的药丸亲手送到她嘴里。
茜女先是一诧,既而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谢谢师父。”
张胜丰温柔一笑。
“皇上答应我,不跟赢国交战了。”有点讨赏的看着张胜丰。
“我知道了,不打仗就好。”
“师父有颗慈悲的心。”
张胜丰垂眸瞥向她,“皇帝真的很看重你。”
茜女微微脸红,“他……确实对我很好。”
张胜丰没有再说话,只将目光投向繁星密布的夜空。
有痴心的皇帝在身边,又何苦纠结于过去,倘若鱼死网破了,幸福还会不会停在当初?她这么折腾,是不甘心,然而,到底值得不值得?
他早就不问世事,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他不会去阻挡谁,也不会去指引谁,他没有闲心去帮她考虑,为她操心,毕竟每个人都是个体,她有她的人生,只有自己亲历过,才会懂得。她若自己无心放弃,他绝不会掺合。他只会在适时的时候,来到她身边让她依靠,就像现在这样。
“……师父,你身上还带了药吗?”突然,茜女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你想给皇帝?”张胜丰轻微勾唇。
茜女面露羞涩,“他伤的很重,这些年我都忽略了他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还以为他有多强大,多完美,其实他只是在我面前表现的完美,不想在我面前示弱罢了。”
张胜丰没有犹豫,直接又将瓷瓶掏出来,送给了她。
茜女眼底泛红,扑到他怀里,在他衣服上亲了亲,“师父就是世上最好的好人。”
张胜丰笑,“我不是什么好人。”
“师父对我好,就是好人。”
“好了,天快亮了,你该回去了。”张胜丰说着轻轻挪开她的肩膀,站了起来。
茜女依恋的看着张胜丰衣袂翩翩的风姿,下意识的去牵他的衣角,“师父,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虽然与师父相处只有一年,他也总是淡淡的,但是,这毕竟是她重新认识的师父,不像她那对空降的奇葩父母,她对他们只有一些义务,对师父,是真的很尊敬和爱慕。
“不知道。”张胜丰如实说。
茜女十分萎靡,暗自伤感,站起身,依偎在他身边,“兰儿活到现在,只有师父对兰儿的好是单纯的。待以后……兰儿还是愿意回到师父身边,服侍师父一辈子。”
一辈子这种话,也许听起来说的太轻易了。但是,她是真的这样想的,她知道,无论现在如何的好,等她报完仇后,与每个人的关系都无法再继续,她也不可能坦然再面对纳兰沧海,风雨过后,她只想安静。
到时候陪着风华绝代的师父,哪怕一辈子就那么清清淡淡的过日子,她也愿意。
反正师父也是一副她看不腻的画。
当然,她想,师父会同意她带着她的女儿的。
“为师走了,兰儿保重。”师父轻飘飘的一句告别后,就轻跃而上,飞速的划向渺茫的星空。
“师父……”茜女眼圈泛红的望着那一抹白淡淡消失,心里又温暖又难舍,师父来去无踪,她又不能离开皇宫去寻师父,看来,只能等着哪天师父想起了她,再来看望她了。
长吸了口气,她转回身,轻跃而下。
径直悄悄的返回寝宫。
室内一切照旧,她慢慢走到龙床边,望了床上的纳兰沧海一眼,他仍然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她却不相信他毫无察觉,于是,她干脆掀了纱帘,望着他轻声说:“我师父来了,我跟他要了一瓶良药,可治愈你的内伤,你吃了吧。”说着,就打开瓶盖,取出一粒递到了他唇边。
纳兰沧海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毫不犹豫的张开唇将药粒含下。
“也不怕我毒你。”茜女失笑。
纳兰沧海起身,深深的望着她,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茜女听到他沉重急促的心跳声,“怎么了?”
纳兰沧海微颤的轻出了口气,“不知道,就是很想你。”
茜女听得心中一顿,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胸口蔓延,“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是……你一直都在,我相信你,你会一直在的。”纳兰沧海呢喃着,轻轻放开了她,垂眸,清亮的眼眸如星辰,“朕还得由兰儿来照顾呢。”
茜女一笑,点头,“嗯,以后我来照顾你。”
纳兰沧海身体微微一动,抿嘴,甜蜜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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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皇宫内每个人都很忙碌,纳兰沧海去上早朝,茜女也收拾妥当去长乐宫请安加练习。
一路经过御花园,远远的听到有几个女子聊天的声音,她转头看去,有些眼熟,她想了想,好像是那个李美人。
李美人穿了些狐皮夹袄,一身翠绿色石榴宫裙,头上翠环珠绕,十分艳丽。她年轻貌美,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早早的入了宫做了妃嫔,不知是喜是悲。
茜女不禁凝眉,不知怎么,她好像忽略了纳兰沧海有妃嫔的事,现在突然一见到,就好似从梦境打回了现实,冷冰冰的,下意识的,她转开了头,加快了步子,想躲开李美人。
但是李美人还是看到了她。“是……张兰姑娘吗?”
茜女没想到李美人能直接叫出她的“名”,有些诧异,不得不停下步子,回身垂眸微微施礼,“兰儿见过李美人。”
“哟,这我可不敢当。”李美人虽不如茹贵妃长的美丽端庄,但也有几分媚态,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只是当妒嫉之心起时,面目就有些尖酸了。“本宫只是个美人,怎敢受未来皇后的礼。”
茜女无心跟她浪费时间,就淡笑了笑,道:“到底我还未定身份,见着美人总是得行礼的。”
“看来在太后宫中确实好好学了礼仪,去掉了些低俗之气呢。”李美人斜眼吊着她,言语鄙夷讽刺。
茜女皱眉,纳兰沧海已经当面放过狠话了,这女人还这么嚣张?不过想想也是,历代以来,皇宫里前车可鉴的事多了,死的妃嫔不计其数,可是后世的妃子们照样前仆后继。
“美人若无其它事,太后还在等着兰儿,兰儿先告辞了。”说着,她就要转身走。
“怎么这般无礼,跟本宫说几句话还折辱了你?居然拿太后来压本宫?”李美人不依不饶,“本宫有说错什么吗?你自己从哪里来,恐怕谁也说不清。”
茜女也气了,回头盯着她道:“我说的都是实情,太后那边耽误不得。再者说,兰儿与李美人没有什么交情,多说无益。”
“你……”李美人气的脸庞通红,愤然指着她道:“你好大胆,仗着皇上宠爱,就肆无忌惮!”
“兰儿如何肆无忌惮了?”茜女冷笑。
“哼!你少得意!告诉你,以色侍人,绝非长久!”李美人怒不可遏。
茜女此时却是冷静了,她笑了一下,妖娆多姿的朝李美人走近两步,在李美人惊慌的表情中,慢声道:“多谢美人夸奖,兰儿能以色侍人,总比某些人……连色都没有的好。”
李美人顿时苍白了脸,“你……你敢口出狂言?抵毁本宫?”
“我说的某些人,又没说是李美人。”
“哼,自以为长的多好看,其实不过一狐媚子罢了!”李美人气不忿地道。
茜女调笑的看了眼她的狐皮平袄,“不知道是谁披了狐皮呢!”
“你……好个刁蛮的女人!”李美人气的满脸通红,正想发大火,被身边的宫女暗示了下,强压下心头火,狠狠地盯了她一会儿,忍不住说:“你敢这样嚣张,无非是以为皇上能封你为后!告诉你,少自以为是了!太后可不会纵容你,你再施展媚功,到底也是一介贱婢,想为后?满朝文武不会答应,太后也是绝不会答应的!”
“我做不做皇上,由不得你一个美人来说道。”茜女倒不甚在意,依然淡笑着说,“不过,你今日的话我都记住了,他日我若真当了皇后,别怪我来找你寻仇哦。”
李美人吓的脸色惨白,又气不忿,“你,你少吓唬我!皇上是知书达理之人,才不会封你这种野蛮女子为后!”
“你还想左右皇上?怎么有这般的野心?是你家族的意思吗?”茜女的笑容咄咄逼人。
李美人简直被气疯了,也吓傻了,“你……血口喷人!”
“总要有人被我喷才是。”茜女收了势,施施然转身,“你不过一个美人,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安分守己,免得伤人伤己。”话音刚落,她一抬眼,看到了另条道上走过来的茹贵妃。
茹贵妃也是身着宫服,但却简洁而不素淡,容貌亦是清丽秀异,看起来十分顺眼舒服。
李美人一见茹贵妃,如同见到了大救星,连忙奔了过去,“茹姐姐……”
茹贵妃轻轻抬了下手,阻止了她的“告状”,只是对着茜女清浅一笑,“是张小姐。”
茜女也只得向她行礼,“张兰拜见贵妃娘娘。”拜完心里很不爽,为什么一大早的,她得跟纳兰沧海的两个妾室参拜?!
茹贵妃大方得体的虚扶了她一下,“张小姐免礼,张小姐得皇上宠爱,封号未定,本宫不敢受礼。”
茜女有些别扭,“即使封号是未定,参拜是应该的。”
“但是皇上已有口谕,本宫不敢越矩。以后,还望与张小姐姐妹相称。”茹贵妃温温淡淡的,说的话谦虚合理。
“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对了,我还得跟凤吟练习,就不与两位娘娘多聊了,告辞。”茜女说完,匆匆的行了下礼,转身快步走开。
确实,她着了慌。不知怎么,跟李美人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反驳讽刺,但是面对茹贵妃,她有种小三见正室之感。她有些心虚。这个茹贵妃跟之前的宁香儿不同,宁香儿一开始的“热情”根本就是虚伪的有陷阱的,她有那样的下场一大半原因是她太作。而茹贵妃她得体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清亮纯洁的眼睛,都透着一个女子不得夫君重视的无辜无奈,让人心酸。
不管她和纳兰沧海有多少纠缠,可是像茹贵妃这般,她没有任何错,她只是嫁了个男人,一个地位最尊贵的男人。
茜女一边走,一边捂着胸口,直觉得那里很痛。也许表面上看,出现在她身边的男子每个都很优秀,她应该是幸运的,可是为什么,每个人身边都有别的女人呢?她接受吧显得她多不高洁,她不珍惜又显得她太作,她都抛弃更显得她太矫情。
“茹姐姐,你都听到她说了些什么吗?”李美人在茜女一走后,就愤愤的跟茹贵妃告状。
茹贵妃一脸淡然,缓步朝前走。“听到了。”
“她太猖狂了!毫不把我放在眼里,不,她连你都不放在眼里!”李美人气愤不已。
茹贵妃瞥了她一眼,“你以后还是莫去惹她。”
“我……我哪有惹她?是她咄咄逼人!还诬陷我的氏族……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这可是杀头之罪呀!”李美人说着还心有余悸,“姐姐你可得为我作主。”
茹贵妃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皇上封不封她为后,都不是你我能阻止的事。她说的没错,你不过一个美人,何必多管闲事。”
“我……”李美人被重重噎了一下,久久缓不过神来。
茹贵妃没有再理她,径直的走入了长乐宫。
李美人站在原处,久久的盯着她的背影发狠,“好,好,你不管,活该皇上都不多看你一眼,你就稳做你的贵妃之位吧!看那个女人做了皇后,还有你的容身之处!”